少说,那也是一个吴国。
柳湘莲一点头,托起冯紫英拿起那个包袱往身上一背,从已经准备好了的地道里头离开,等他走后,冯唐会亲自将这个出口埋起来。
看着柳湘莲带着自己的小儿子走了,冯唐心里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还是他这个做老子的偏心,想给自己的小儿子一条生路。
出了地道,外面已经有一辆青釉小车等在外面,柳湘莲在贾芸的帮助下将冯紫英扔进去。贾宝玉已经被先行送了出去,里面只有一个惶惶不安的贾兰。
“芸哥儿自己多保重。”柳湘莲坐在车夫的边上,对着站在底下的贾芸道。
“柳大哥不必挂念,我们自有去处。”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已经和原本避之唯恐不及的街坊醉金刚成了生死之交。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也就这样的义气之人才愿意冒着生死危险愿意帮着他救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经此一别,还不知多久才能再见,还望柳大哥从此一帆风顺。”
“借你吉言。”柳湘莲非扭捏之人,对身边的车夫道,“走罢!”
贾芸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小车没了影子,这才袖着手,转身回了。
果然,冯唐说的三两天还真是只有两天。就在柳湘莲他们刚在辰龙的照应下,登上了前往南方的漕运船的时候,京城那边传来消息。
大皇子宫变,弑父登基。
“有我家里的消息吗?”冯紫英的脸色很苍白,他已经不再闹着想要回去了。但是,这样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他再也绷不住,追着柳湘莲问道,“到底如何了?”
“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如今京城里面风声鹤唳,醉仙楼掌柜的为了不显眼已经将酒楼给关了,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更重要的是,如今朝中已经没有了常柯敏和林如海这样的消息来源,之前使人买通的那些吏目现在还在宫中没有出来,多半已经性命不保了。
冯紫英颓然地松开手,坐倒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柳湘莲拍了拍他的肩膀默然不语,冯家的情况和他家不一样的,他从小在族人的欺凌中长大,身边也就一个一直照顾他的老仆。可是,冯家却一直是和和睦睦,不能说家里一点矛盾都没有,但是冯唐和冯紫英之间的父子亲情却是实打实,叫他打小羡慕着的。他们之间不像是老子和小子,倒像是一对忘年兄弟,在这样儿子畏老子如虎的时代,不得不说一声稀有。
可是,这样的父子亲情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反而伤人。
船舱之中,不独冯紫英,男有贾宝玉、贾环、贾兰、贾琮,女有迎探惜三姐妹、并一个妙玉,没有一个大人。无论是好|色昏聩的贾赦、假正经不敬长兄的贾政、还是悭吝的邢夫人、面慈心狠的王夫人,在面对整个就家族的倾颓之祸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生的希望给了几个小的。
也算是这个时代叫人无奈的特色吧,平时斗得梗乌眼鸡似的,大难在前,面对子女却又一份良心。
“我们这是要去找琏二哥吗?”出乎意料,平时一副小冻猫子似的贾环站了出来,开口问柳湘莲。
“正是。”柳湘莲看着缩在一边带着贾宝玉,叹了一声,凤凰哥儿似的捧着长大了,再立不起来,这以后可怎么说。他就算和宝玉的关系更好一些,也不得不说,这一路上,贾环、贾兰更像一个大人。
他软声安慰道:“那边地方好,你正好可以读书,考出来了之后就能养活自己。”这话并非无的放矢,北州那边本就有专门收留孤儿的地方,他们尚且饿不死,有着贾琏的照应,他们的日子怎么也不会差了。当然,肯定不能和荣国府的时候相比,但是能够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没想到,贾环的脸上居然毫无异色,道:“横竖我在府里头过得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以后能有一条出路就很好了。”
柳湘莲不由得讶异,但再见,就见贾环重新自己找了一个地方独个儿坐着,也不理人,不知想些什么。
他正想着冯紫英,又关心这北边的朝廷的消息,哪有心思多想他,不过脑子里一晃而过,就出去和船上的人说话去。
这漕船上的人有一个辰龙生肖出身的心腹,这一回朝廷的动作太大,叫别人传信辰龙不放心,这才派了这个人。也正好顺路送这几个贾家的柔弱妇孺,多出来的一个妙玉还是林瑜记着当初答应静怡师太的事情,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一并带上罢了。
那人并不会送他们往兴化府,而是会在姑苏停一段时间。那边本是林瑜旧地,有着信鸽停靠的一个点。信鸽的速度总比漕船快,到时候得了消息他才会继续向南。
“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柳湘莲问得并不是事关军机的大事,而是京城中的几家人家现在如何,尤其是冯、贾两家。
那人摇了摇头,道:“京城大门还封着,进出往来不便,不好说。”他们也迫切地想知道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大门开启之前,什么都不好说。这大皇子即位的消息还是他自己昭告天下他们才知道,至于弑父这一条,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就算不是真的,林瑜这边也会将这个消息给编得有模有样的。
当京城的消息传到林瑜的耳中时,大皇子的皇位已经板上钉钉。
“太上皇、先帝大行,众皇子圈禁个王府。”林瑜听着底下人的汇报,笑了一声,道,“手段倒是狠毒,只是不怎么聪明。”他毫无心理负担的将两位先皇的死推在了现今这位皇帝的头上,这对他来说是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皇子、现在应该叫隆昌帝,他的新年号已经定下来了,但是按照传统,他还要沿用元正帝的年号一年,知道第二年才能改用隆昌这个年号。
不过,显然大皇子不是什么尊重传统的人。或者,在他的嘴中,这只是汉家王朝的传统。正巧了,他宫变的时候,已经快要年尾,为了不再沿用元正这个年号,他立逼着礼部拿出章程来,赶在过年前登基了。
现在,按照北边朝廷的算法,应该是隆昌元年了。
正所谓新年新气象,大约隆昌帝也是想着能够尽扫天下,还自己一个朗朗江山之意。只可惜,兴化战场上的结果对朝廷可不是很友好。
这时代的真正意义上的攻城已经很少了。一边攻城也就是撅墙根和水攻灌水,以此来破坏城墙的根基。还有,就像是这些满人老祖宗的老法子,围城,直到里面弹尽粮绝。
云梯攻城实在是下下之策,阿尔哈图尽管去叫人准备了更高更长的云梯,但是如非必要的话,他还是尽量不想用这个办法。
但是,事实证明,汉军的这一座城墙真的的是建得和刺猬一样。无论这段时间他们冒了多大的伤亡前去撅墙根——无论需不需要水攻,墙角总是要挖的,但是事实证明,他们只是徒劳而已。
将下面的泥土挖开之后,就露出了下面和城墙一个颜色灰色地面。将所有的泥土拨开,就能看见地面和城墙是连在一起的。一铲子下去,地面上只有一个白色的印痕,连敲几下,连铲子都崩了口,地面上才被敲出一个小口子来,效率低得可怜不说,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不知道有多少的兵士死在这样毫无作用的工事中。
阿尔哈图听到回报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无论哪一种办法都行不通,那么剩下的只有围城,或者强攻了。
两种方法,前一种他耗不起时间。后一种,他耗不起这个人命。
最稳妥的只有围城了,但是他为了胜利,深入福建省的腹地,边上都是林瑜的治下,他没办法获得补给,而且,万一广东那边的兵士折道他这边来的话,他就要面临首尾被夹击的情况。
他看着眼前的这些兵士,大声道:“为圣上效命,为大靖尽忠的时候到了。”他还不知道他嘴中圣上已经一命归西了,指着那一道高高的城墙道,“谁能第一个登上城墙,本指挥使就许他一个百户,谁能拿下第一个首级,就许一个千户,听到了没有!”
两句话,稍稍提起了一点这些兵士的心气。无论是百户还是千户,对着底层兵士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如果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摸不上小旗或是总旗的边,更别说是百户、千户了。
“他们要攻城了。”参谋看着对面的动静,道。
“全提都有,预备。”张忠一声令下,所有炮手站在火炮边上。所有掩护的兵士,分作三排举着上了刺刀的□□站在这些炮兵的边上。他们的任务就是万一有哪个正好登上来了,给他一枪,或者一刀。
城墙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就算有人能够爬上来,也只能从低矮一些的口子里面冒出头来。到时候,开个洞就是见面礼。
每个兵士打过一发后立刻后退,由身后的人顶上,就像是排枪作战一样,以此循环,只要阵型不乱,城墙就没有被攻破之忧。
而在这之前,只要下面的大波敌人出现在射程的范围之内,就是炮手的工作。他们手中的武器杀伤力最大,开一炮在密集的人群中简直能横扫一大片。确保在他们架上云梯之前,尽最大的可能消耗掉他们的人数。
事实证明,这个被张忠命名为龟壳战术的方略还是很有用的。无论是杀伤力和射程都惊人的炮弹,还是坚固不倒的城墙,都给了对方相当的心理压力。
阿尔哈图目眦欲裂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些都是满人的大好男儿啊,就这么一文不值地死在了贼军的炮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