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人的滴滴倒计时声音还在作响,夹杂着三种不同频率的心跳,乔焱没再多说一句话,他走过来,开始仔细查看庄浅浑身缭乱的金属线,动手拆解。
庄浅呼吸都屏紧了,三人谁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乔焱手上动作不停,靠的近了,她都能看到他额际一滴滴滑落的汗水,感受到他紧张而急促的呼吸。
渐渐的,庄浅开始意识到乔焱的不对劲了……他神经绷紧到极致,近乎自虐地咬紧了牙,碰触着金属线的手却在发抖,好几下,都差点颤抖着手剪错线。
时间已经过去一半,计时器并没有停止。
庄浅提起的心一点点摔了回去。
“小焱,”她察觉到不对劲,沉住呼吸,一手紧紧按住乔焱的手,“时间不多了,你先让外面的人撤退,别冒险。”
“你住口!”乔焱猛地大声吼她,手上动作慌乱而无措,随即,似乎意识到自己恶劣的语气,他面色一慌,通红的眼睛盯着她,急忙说,“这是电子并联设计,外加最基础的摩斯密码,最简单的线路判定,我可以的,我一只手都可以破解的这种东西,这些破玩意儿我从前玩过不下百遍的……”
庄浅没话了。
剧烈的滴滴声中,外面的混乱声渐大,抗干扰训练是特种部队的常规训练项目,乔焱训练成绩向来名列前茅,本不该受到任何干扰,可是时间一秒一秒地过,他手上动作却越来越慌乱,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庄浅敏锐地发现:他在恐惧。
这样的念头钻进脑海,令她一阵没来由的难受,直击心底。
此时,乔焱额上都是汗,仿佛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十指麻木而混乱地拨弄着密码盘,直到房间门被再一次狠狠踢开,一身军装的中年男人冲进来。
乔燃看一眼庄浅身上时间不多的计时器,又看一眼她身边满身是血的沈思安,最后才看向乔焱,沉声道,“立刻撤退。”
乔焱不为所动。
乔燃大吼:“立刻撤退到救生艇!乔焱!这是军令!”
乔焱连头都没回,手上动作愈发仓促而忙乱。
庄浅看清楚了门口男人眼中的紧张,她皱紧了眉头,最终伸手按住了乔焱动作的手,声音小心,“小焱……别试了。”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乔焱手一僵,突然狠狠抓住她的肩膀,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吼,“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信我一次,我求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小浅,小浅……”
他声音弱了下去,哭了。
反复让她相信他。
庄浅知道他不是在说炸-弹,难受到哽咽。
最后四分钟。
……
庄浅在军区的时候曾经问过乔燃,为什么乔焱不肯留在国安局。
那时候,她隐隐觉得是因为自己,可是却害怕确认,因此也并不知道,乔燃当时没有说出口的答案是:当年她离开后,乔焱失魂落魄回到国安局,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做什么都难以集中精力,最终在一次解救被贩卖的行动中,他负责拆解炸-弹的时候……出了意外。
数百条幼小的生命,断送在他一瞬间的失神里。
因为乔焱一次小小的失误,‘海燕’特种部队的大半先锋部队尽数被炸死在邮轮上。
战士可以死,却不能死成这样一个笑话。
那失败的一役后,乔焱从重伤昏迷中醒来,却再也不敢碰触任何电子设备,当他留在特种部队,在铁血肃杀的特训中反复自我折磨的时候,只有乔燃知道:那个曾经嬉皮笑脸的少年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另一具行尸走肉。
如果这就是成长的代价,那也太过血淋淋触目惊心了。
直到庄浅再次出现,他开始逐渐有了从前的喜怒哀乐。
乔燃看着前方跪地痛哭的年轻人,渐渐湿润了眼眶。
最终,他没再徒劳劝说,安静地走了出去,安排人员撤退到海上。
……
屋内,表盘的滴答声还在继续,庄浅身上缠着的各种金属线中,剩下最后九种颜色线,乔焱取出了军刀。
九分之一的机会,能侥幸找准连接主电源的线路的话,便能让炸-弹计时停止。
倒计时两分三十秒。
“我还有一个让炸-弹停止的办法!”就在乔焱颤抖着手搏命一试的时候,庄浅眼中一喜,突然急切地抓住他颤抖的手,迫不及待说,“小焱,不用乱试,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保证炸-弹及时停止——”
“什么?”乔焱声音绝望。
“你来的时候看到岛上东边那处荒山了吗?就在距离这里一分钟路程的地方,那座山顶上有一个电子干扰塔——”庄浅惊喜地对他说,“只要有人上了干扰塔,调对了干扰频率,炸-弹内部的芯片就会受到影响窜电,到时候随便剪哪一根就可以让时间停止了……”
乔焱闻言呼吸一窒,然后眼神狂喜。
“你等我,小浅,你等我!”
他慌忙对她说。
庄浅咽下泪,笑着向他重重点头,松开了他的手,“那你跑快点,干扰塔在山顶,你上去了一眼就能看见——一分半钟后我就剪线。”
“嗯!”
乔焱起身疯狂跑了出去。
……
房间内又一次安静下来,激烈的滴滴计时声音中,庄浅目送着乔焱离去的背影,最后才慢吞吞将眼神收回来,看向屋内从头至尾都平静到沉寂的沈思安,笑得轻松,“你身上留了好多血,会死的吧。”
沈思安:“嗯,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