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阔在唐门住下的第一晚,唐婉就带他去吃了唐门第一庖厨唐天寿料理出来的“不二碗”面条,是为天下珍馐,但此等美食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往后两天都不曾再吃得。后面的日子都是唐婉带着楚天阔在不老峰山上山下跑,领略这蜀中的青山秀水,唐门中人似乎也不见怪楚天阔一个外人在城中走动,说到底,虽然中原武林闻唐门而色变,但究其实,唐门也只是一个退隐世外的大宗族而已。
楚天阔从唐婉口中得知,唐门的远祖正是源自西域的月氏人,早在战国时期,月氏人游牧在河西走廊的张掖和敦煌一带,实力强大,逐渐建立了国家,国内有休密、双靡、贵霜、胖顿、都密五大氏族。月氏人因为善于冶炼尖刀利刃而受到西汉王朝的青睐,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笼络月氏,得到月氏的冶金技术,共同对付匈奴。然而,后来月氏为匈奴的冒顿单于所败,月氏族人分两支流散,一支西迁到伊犁河流域,史称大月氏,后来大月氏更迁徙到大夏国。另一支月氏族人则翻过祁连山进入青海,与当地羌人逐渐融合,史称小月氏。在翻过祁连山的小月氏人中,有一支都密贵族的人,因为仰慕中土文化而东迁进入西蜀,时已经是唐朝时期,因此这支都密贵族的后裔改姓为唐,建立唐氏一脉,并在蜀中定居下来,与当地蜀人慢慢融合。凭借着对冶金技术的掌握和作战武艺,唐氏在蜀中逐渐崛起,后来又发展出细小的暗器作战手法,唐氏逐渐称霸蜀中武林,并建立了唐门,但唐门因为祖先多年动乱迁徙,对征伐之事已然厌倦,所以一旦在蜀中和中原武林有了一定的威望之后,唐门在不老峰找到一处归隐地,花大量人力物力建立了这个固若金汤的山中小国,举族定居于此,自给自足地过上小日子,只是偶尔才介入武林事务。
楚天阔听完唐婉的讲述,这才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唐门中人多有异域相貌,应该是传自远祖月氏人的血统。一个西域氏族流落中原,却成为了一个另武林闻风色变的门派,这等造化机缘该是多么奇妙。楚天阔转念一想:“辜沧海的混元教也是在西域,莫非辜沧海和唐门有某种外人不知道的联系,否则为什么唐门在与混元教的关系这件事上,欲言又止,态度暧昧呢?”楚天阔不得不怀有这样的疑心,心里顿时沉重了起来。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两人站在“观澜宫”前面那片大平地的尽头,临渊远眺,远方乌云重重,闷雷滚滚,似有一场暴雨在酝酿之中。唐婉手中拿着肉干在喂食金雕,一只金雕吃完就飞上天去,另一只金雕接着停到唐婉旁边的栏杆上,等待唐婉的喂食,竟十分井然有序。
楚天阔开口问道:“这两天唐掌门有没有说过要如何处置我?”
唐婉把身边的金雕赶走,转头面向楚天阔摇摇头说:“我没有听说,但以我对唐门的了解,唐门不会对你示弱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肯善罢甘休,我就再也走不出唐门是吗?”
唐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说:“眼下我们唐门与中原武林已经结成了协定,就算唐门杀了你,中原武林也不会替你出头,你真不该这时候来。”
“不管中原武林支持不支持,我都会来的。”
“如果你愿意听我劝告,暂时不提此事,我可以跟你保证,唐门在去年伏击你们的事情上,虽然有错,但不是罪魁,而且日后中原武林和混元教的恩怨,唐门不会再插手。”
楚天阔看着唐婉的眼睛,说:“只是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唐门会犯这个错?”
“也许以后可以,但现在不行。”
楚天阔知道唐婉一定有她的理由,遂说:“就算我答应替唐门保守秘密都不行?”
唐婉摇摇头说:“唐门的事,永远只能唐门人知道。”
楚天阔笑笑说:“看来我注定要命丧在唐门了,也好,我早就想领教一下唐掌门的‘金风细雨’了,这样中原四大高我都领教齐了,此生无憾矣。”
唐婉幽幽地说:“我不知道爹会怎么做,此事关系唐门隐秘,但你现在又是中原有名的英雄,虽说之前与七大派有过约定,但真的杀了你,难保不会有人寻过来,唐门也受不了。”
楚天阔打趣道:“恐怕他们在这山中转上一百年都未必找得到这里。”
“也许是,但找来找去,是唐门的麻烦,而且迟早会找到。”
楚天阔继续说笑:“放心,武林人士很健忘的,他们走一圈,表达了义愤填膺之情,多半就会忘了我的事,然后回中原继续去当他的大侠去了。”
唐婉微微一笑,说:“你说的是,但唐门以后就再也不用在江湖上行走了。”
楚天阔看着唐婉略带幽怨的笑容,心神一荡,他知道她的忧伤,他也很想去化解她的忧伤,只是他不敢。楚天阔知道,只要自己愿意,放下恩怨,就可以得到唐婉,把她的忧愁驱散,但他自感自己一生将注定是孤独漂泊之人,前途叵测,所以不敢放开胸怀去拥抱唐婉,何况他们中间还有一道莫名其妙的血仇淌着。楚天阔看着唐婉额头上被风吹乱的发丝,手指动了动,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自己不要去抚弄她的头发。
楚天阔握了握拳头,说:“明日我与唐掌门面谈,一切自然有个了断。”
唐婉知道他还是放不下,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是啊,也该了断了。”
是夜,狂风骤起,暴雨如注,唐婉没有再出现,楚天阔在“望岚阁”中隔窗望雨。窗外一片漆黑,只听到倾盆大雨砸落在地的声音,暴雨如哭,狂风呜咽,楚天阔突然想起了夜鬼哭号,传说远古时代仓颉造字之后,半夜下粟如雨,鬼哭魂嚎,因为文字产生必然广开民智,狡黠日生,争端杀戮就会随之而来,所以连鬼都要夜哭。楚天阔心想莫非这昭示着明日有什么惊天之事要发生?或者是如南宫大战那天凌晨看到的满天血光般的噩兆?
孰料,第二天竟是一个晴天,天空湛蓝,就连东面那堆云雾似乎都稀薄了许多,看得到对面山峰。用过早餐之后,唐天劲就过来传话,说唐天引召见,于是楚天阔佩带好宝剑,就随唐天劲前往“观澜宫”而去。
会面还是在上次见到唐天引的厅堂之中,唐天引坐在玉椅上,唐婉站在一侧,台下站了一个伟岸的黑衣老者,褐发蓝眼,唐天劲将楚天阔带到之后,就上前走至台下另一边,与褐发老者分立两边,如同左右护法。
唐天引见到楚天阔,站起来拱手道:“楚少侠。”
楚天阔抱拳回礼:“唐掌门,唐姑娘。”
唐天引指着那黑衣老者说:“这是我唐门护法长老唐天野。”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唐天野,据说青城派率众来寻衅,就是唐天野和唐天劲出面抵挡回去的,楚天阔向唐天野作揖,唐天野有些倨傲,只是微微颔首致意,楚天阔也不以为意。
唐天引说:“事已至此,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了,昨夜婉儿已经把你们的谈话和我说了,我知道你心中有结要解,但我唐门也有规矩要守,所以此事就有点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