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先看那两本书,见装帧确实不凡,只是里头如何却看不出什么好歹来。
再翻看那些信件,说的都是些向学的心得等话。
府务繁杂,她也看不了那许多,就只好先放在一边。
下晌姑娘们放学回来了,傅清溪见只桃儿在屋里,便随口问道:“嬷嬷呢?”
桃儿想了想道:“方才大太太那里请了人来把嬷嬷叫了去,过了一阵子,嬷嬷又回来把姑娘那些信件同文星巷里头老人家送姑娘的那两本书一块儿拿了去了。”
傅清溪怔在那里,半天,才说了句:“啊?”
桃儿道:“从前听说三姑娘同四姑娘和人通的信,大太太都要看过的。”
傅清溪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只好干巴巴答应了一句:“哦。”
桃儿见傅清溪也不说什么,便退下了。
这坐下来要看书时,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不晓得自家这当家舅母把自己的书信都拿了去做什么。再细想想,里头倒也没什么不好叫人看的东西。只是姑娘家通信,总难免说到些私事,心里便觉得十分对不足俞正楠和胡芽儿。忽然就想起了瞻园里的耕读堂来,果然,还得自己有个地方才好啊。
杏儿端了茶上来,见傅清溪闷闷的,忽然道:“从前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就老找由头来把我们叫了去,问姑娘做什么事看什么书等话。还问过几回姑娘出去考试的事儿。”
傅清溪又一愣,忽然笑道:“嗐,我说你们怎么老是轮着班不在呢。”
杏儿喃喃唤一声道:“姑娘……”
傅清溪抬头看看她:“没事的,你不用难过。”
杏儿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想哭,看看外头,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大太太可能要把夏嬷嬷要走呢。你……你可千万别生气……不、不能生气啊!”
傅清溪定在那里,忽然都想通了似的,笑着对她道:“傻丫头,你们本是这府里的,这都是应当之事。我没事,你也没事才好,鼻尖都红了!下去待会子去吧。我不会怎样的,你放心。”
杏儿这下实在忍不住了,匆匆行了一礼就跑下去了,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
一会儿桃儿进来道:“杏儿怎么了?”问完又觉得不妥,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说。
傅清溪淡淡道:“谁晓得她怎么了。”
晚间夏嬷嬷又抱着那些书信和那两本书回来了,给傅清溪告了罪,只说大太太要她拿过去,傅清溪在上学,她又不能当面请示,只好先斩后奏了。
傅清溪脸上不见半点异样,只淡淡道:“嗯,大舅母看了怎么说?”
夏嬷嬷忙道:“大太太说姑娘果然是上进懂规矩的,没半点不妥处。往后外头再有什么闲言,都不消管她们,大太太自会惩处的。”
傅清溪点点头道:“原来是有闲话啊,难怪了。”
夏嬷嬷见她并不如何,照旧看起手里的书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倒是碧梧院里,越苭声儿都变了:“她!她原来已经都定了!昆仑书院……她竟一点风声都不曾露过……”这是看到寒数会后,胡芽儿给傅清溪的那封信了。
越萦立在那里,心里全是那个名字“悠然叟”,“悠然叟”,她是知道这个人的啊!……
第111章 心动
越萦这时候脑子里简直天人交战。
她同陆家的姑娘们来往时, 在陆家姑娘的案头见过一块灵璧石摆件, 峰侧镌着一句话, 底下有悠然叟三个字。陆家姑娘告诉她, 那句话是从王家家藏的一本集子里来的,出自这位“悠然叟”之口。这悠然叟, 则是冶世书院里的积年教习, 已是半仙般的人物了。她将这句话放在这里,便如座右铭一般。
越萦听说出自王家, 便问了王常英。王常英道王家确实收有一套集子,里头都是外头难见的圣人语录。只是这样要紧的书,自然都在西京大宅里,他身边却没有的。只有从前零碎抄的一个抄本, 就先把那个借了给她。越萦拿到后便赶紧抄了一遍,可惜那抄本也没多少,且里头也没有找到悠然叟的言语。
她还书的时候又特地问了,王常英只说回西京时替她找找。可后来两人渐生不睦,日行疏远,这事儿也没了后话。
没想到今日却叫她看到了整整两本书的悠然叟之作!
她若要说了,这还牵连着她从前笑话此书“空话套话”的事,如今看来真是有眼无珠得很了。且这悠然叟的来历, 这里恐怕只有自己一人知道, 若说出来,不是白白便宜了旁人?
可若是不说,这傅清溪认识的文星巷的老者, 说不定就是悠然叟本人!自己走一步都有人跟着,要想私自前去拜访是万万不能的。若是那老者果然就是悠然叟,那就怪不得傅清溪在数会一道上无往不利了。不说得了什么指教,只这份关联,谁能不给份面子?自己不说,大太太将这事儿轻轻放过了,这好处还是轮不到自己!
可若说了,那老者也真就是悠然叟,好处的大头恐怕也不会是自己的!
叹叹叹,这事儿可叫她怎么办好呢!
这么犹豫着,心神不宁,大太太叫她两声她都没反应过来,还是边上的染墨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才如梦初醒似的答应了一声,却不晓得该回什么话。
大太太皱了眉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神不守舍的。”
越苭道:“还能有什么!瞧人家十拿九稳能进昆仑书院着急了呗!”
越萦忽然下定决心道:“母亲,我方才看那书上的署名觉着有两分熟悉。这会儿细想了,好似在陆家见过这个名字,听陆姑娘说,这人该是冶世书院里的大先生……”
大太太一愣,越苭也惊得张大了嘴。这冶世书院虽也背着个书院的名儿,实在是最神秘不过的地方。冶世书院与五大书院好有一比,就像传说中的白家同玄赤金青蓝五大家一样。五大家的显赫,都是看得见的,可那白家,只是传说中的人家。传得神乎其神,可世间到底也没听见谁同白家什么干系。冶世书院也一样,连玉书台出公告都是除冶世书院外如何如何。偶尔听说哪里有人考进冶世书院了,可细究起来又说不明白了。
因是如此,冶世书院流传于世的东西更少了。越萦这话,却是说傅清溪那里有两本冶世书院先生的著作!这……
越萦看那母女两个神色,接着道:“且听说傅妹妹常去文星巷拜访,不晓得……是不是就是悠然叟本人啊……”
越苭脑子快,电光石火间忽然什么都明白了,“所以!所以俞正楠同她兄弟才能那般轻易地进了昆仑书院!事先根本没听说那俩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董家也忽然同兰家搭上干系了!还有越栐信连联考加分都没拿上,就进了陆吾书院的天字班!……这,这都是因为傅清溪!因为她同冶世书院的先生结交了……”
大太太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定了定神道:“好了,你们先都别说出去。我,我这就去找老太太!”
也不晓得大太太同老太太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功夫,颐庆堂里来了几个嬷嬷,把方才夏嬷嬷拿回来的东西又都拿去颐庆堂了。傅清溪抚额:“这就是没什么谣言,也得生出谣言来了……果然四哥哥那话不错,我就不该去投什么千金宴的文……”
东西都去了,她这主子也没有安坐的道理。过得半刻,韩嬷嬷就过来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