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叶觉非也有些微微的恍神,忍不住的想着,这是她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之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也是从小长到这么大之后,第一次没有和师父、师兄他们一起过年。
小师兄叶凡少时离家,也不过是前几年才终于回来。还有小师姐叶婧衣,时至今日,仍在江湖漂泊……
便是她离开的这些时日,小师姐终于回家了,偏偏又赶上自己不在了。
这么一想,藏剑山庄这么多年的除夕,竟是总有人缺席,想到这里,叶觉非不禁也有些怅然失笑。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最捉摸不定、也最让人怅然若失的,便是如此了。
天空中又是一片烟花炸开,龙凤呈祥,花开锦绣,五光十色。
唯独连一盏油灯火烛也不点、只有半顷星光月色、清冷如水的天泽楼前,人比烟花寂寞。
“石阶上冷。”一个冰冷的声音有些突兀的开口道。
叶觉非却是头也不回的回答道:“我不冷。”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后,一个人已经穿着如雪的白衣、背着一柄形式极其古雅的乌鞘长剑缓缓走来。
“我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看到除我以外的人。”叶觉非朝着西门吹雪举杯,笑意盈盈,话虽如此,口气里却没有多少惊奇之意。
西门吹雪走到叶觉非坐的石阶下面两节,站在那里,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
叶觉非丝毫不以为忤,继续自顾自的喝酒,半响,才开口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坐在了她旁边的石阶上,不答反问道:“这里便是你要建的那个庄园?”
叶觉非随意的“嗯”了一声,也不再继续询问西门吹雪为何而来,只是淡淡道:“藏剑山庄。”
“藏剑山庄?”西门吹雪缓慢的说出这四个字,眼睛却一直在凝视着叶觉非的侧脸。
叶觉非突然弯了弯嘴角,轻轻的笑了笑,转过头来,轻声回答道:“以心为剑,是为藏剑。”
西门吹雪淡声道:“好名字。”
叶觉非微微莞尔,漆黑的眼眸在清冷的月光下,清亮而深邃,浅笑道:“好名字吧!我也这么觉得。”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寂静无声。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天泽楼前的石阶上,一个慢条斯理的小口饮酒,唇角笑意浅浅,眼神却幽深落寞,另一个则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听着除夕夜里,时不时的便会被烟花炮竹声声遮掩住的寒风声和流水声。
又过了一会儿,西门吹雪突然睁开眼睛,伸手将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递到了叶觉非面前,淡淡道:“礼物。”
叶觉非微微怔了怔,然后才笑着伸手接了过来。因为只有两人,这个所谓的礼物又来得太过突然,叶觉非拿过来之后,先是道了声谢,然后便索性直接将其打开。
盒子里面竟然是一支极其精巧的簪子,质地为金,几乎再没有别的珍珠宝石之类的点缀,上面的饰物,也是纯金打造的几片银杏叶。
看到那些极为细致的金色银杏叶,叶觉非眼睛亮了亮,将簪子拿在手中之后,还不忘把自己的千叶长生剑也抱在怀里,两相比对了一下,这支簪子上面的银杏叶,果然和她的剑上花纹极为相似。
“多谢,”叶觉非拿着那支簪子,极为真心实意的又重复道了声谢,然后才转过头来,看着西门吹雪冷淡的表情,有些腼腆不好意思的笑道:“可惜我现在没有合适的回礼……”
——自己身上带着的玉佩之类的东西,还是身在藏剑山庄时,师父给的出师礼,肯定不能送给别人的。香囊荷包之类的东西,叶觉非身上很少会带香囊,觉得累赘,荷包里面是自己的银票,就更没法送了,再说了,银票什么的,她送了,人家也不可能会收……
至于簪子、玉佩、香囊、荷包之类小巧物品所代表的深厚含义,也因为叶觉非的态度太过洒脱坦然,愣是将其硬生生的忽略掉了一般。
“无碍。”西门吹雪淡淡道,他送礼物,本来也没想要什么回礼。
更何况,一份单纯的年礼,和相互交换过的礼物,本就意义相差甚远。以叶觉非的性子,也不可能会选在这个时候回礼。相比之下,她直接还给他几张银票表示感谢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漆黑的夜空中,瞬间又炸开了一片的烟花,光影绚丽,火树银花。
叶觉非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夜空中灿烂的烟火,微微眯起了眼睛。
又沉默了半响,西门吹雪突然开口道:“除夕夜,你为什么不回家去?”
叶觉非笑意清浅,漫不经心的随口反问道:“你不是也没有回家么?”
西门吹雪理所当然的淡淡道:“我家中本就我一人。”言下之意,自然是回不回万梅山庄都一样了。
叶觉非却是错开了视线,想着自己哪里是不想回家,明明就是想回去却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会,也根本就是回不去……
心下怅然郁卒,脸上却笑意盈盈,神来一笔般的轻声说道:“这里就是我家呀!”
西门吹雪尚有些不解,微微皱眉道:“这里?”
叶觉非欣然点头,极为确定的回答道:“就是这里,藏剑山庄。”
看着还只是略微有了一个布局轮廓、房屋根本还没建起来的藏剑山庄,西门吹雪也浅浅的弯了弯嘴角,那丝淡淡的笑意,竟似有几分讥讽一般。
好在认识的时间久了,叶觉非也知道他是什么性子,那张平日里几乎不会笑的冷脸,便是偶尔笑了,也总让人觉得像是在讽刺,简直可悲可叹……
叶觉非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好似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等藏剑山庄建好之后,我请你来赏银杏树。”
平时只听说有赏花品竹的,还是第一次听说赏银杏树的,西门吹雪的嘴角,不以令人察觉的微微一动,转而淡道:“你似乎格外喜欢银杏叶。”
说这话的时候,西门吹雪的视线落在了重剑泰阿、轻剑千叶长生,以及那支仍旧被叶觉非拿在手里随意把玩着的金簪之上,这些事物上,无一例外的全都镌刻有极为精致的金色银杏叶。
甚至于,西门吹雪隐约记得,叶觉非以前穿过的几身衣裙上,上面若隐若现的刺绣似乎也是银杏叶的图案……
对于这句话,叶觉非却没有再次接腔,反而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才抬起头看看天色,微微一笑道:“已经过子时了,又是新的一年……”
说着,叶觉非掩去因漂泊他乡不得归而起的怅然落寞,又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笑意吟吟的轻道:“新年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