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程凝视着前方的麦浪,突然开口说:“曦曦,妈妈真的走了。”
宾客散场,遗物烧毁,骨灰入土,回家的话,家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岑曦脑海里划过关于林婉的种种,眼眶一下子也红了。
她低下头,把心中的疑问道出:“她们说阿姨生病了,可是为什么阿姨不去看病?而且我都没有看出来阿姨生病了,前两天早上她还给我吃了个亲手做的红糖馒头。”
“她是生病了……”林延程顿了顿说,“看不好了。”
岑曦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她还是没觉得林婉生病了。林婉会做一些手工糕点,会看书画画,也会和他们一起做手工,这样子怎么会生病了呢?
岑曦摇摇头,“我不信。”
林延程低低道:“它不是身体上的疾病,是心理上的。曦曦,你有听过抑郁症吗?”
岑曦又摇了摇头。
林延程说:“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太懂。”
他记得第一次看到林婉去医院是他上一年级的时候,她回来后开始每天吃药,他问她怎么了,林婉说生了一点小病。
后来有一次他陪林婉去看病,医院坐落在城里的市中心,但不像其他医院写着xx医院,它的名字是南城精神卫生中心。
林婉在里头看病时他在外面走廊等,他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看起来就和外面的人没什么两样,但手上都提着一些药品袋子。
医院大厅有一些关于精神类疾病的报刊杂志,他等的无聊就拿起来看了。上面很多字还是生僻字,他看不懂。
他卷了一张宣传知识单回家,一字一字的在字典上查找翻译。
就这样,他才对抑郁症有了一点点的概念,对妈妈生的病有了一些些了解。
林婉生病的事情没有瞒太久,其实周遭的大人都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但他知道,那些大人肯定不懂什么叫抑郁症,在他们眼里林婉应该是精神上出现了问题,类似于大家所说的精神病,这种精神病并不是医学上的统称,而是一种带有侮辱和讽刺意味的形容词。
如果岑曦仔细想的话,应该能想起,曾经在某天的晚餐桌上,蒋心莲岑兵也讨论过林婉的病,可能当时的她年纪太小,听不懂,也不想听。
她从来都不喜欢听大人们讲啰里八嗦的琐事。
于是,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林婉生病了。
他话说一半,岑曦问道:“那什么是抑郁症?”
林延程简单笼统的回答道:“抑郁就是心情低落,思维迟缓,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情,甚至会变得讨厌这个世界,最后……可能会像妈妈一样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岑曦被震在那里,隔了很久,红着眼眶问:“阿姨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林延程垂了垂眼眸,“可能妈妈心事太多了。”
“程程,你以前怎么没和我说?”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他并不觉得林婉生了这个病很难以启齿,他只是连自己都无能为力,他帮不了母亲什么,他也一知半解着。
况且这几年他能察觉到,林婉是想努力好起来的,她努力的做一些惬意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和心情,她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着,会笑会哭,如果不是这次她毅然决然的走了,也许连周围人的都要以为她好了吧。
而岑曦耳边突然回荡起刚刚林延程的那句:“妈妈真的走了。”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就掉在牛仔裤上,成了一滩滩深色的圆点,再也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那种空洞的感觉侵袭了她。
当她踏入林家院里,发现棺椁没了的时候,当她上了二楼看见空荡荡的房间的时候,当她坐在这里回想林婉对她的好的时候,那种空洞的感觉非常强烈。
他们真的失去了林婉。
岑曦抽抽搭搭的说:“以后再也没有人做糕点给我吃了,也没有人教我画画下棋了……程程,我一点都不希望阿姨走,我想每天每天都看到她,我可以陪她说话的,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会陪她多说话的……”
林延程有些哽咽,轻轻叫她的名字,她却越哭越凶。
岑曦小时候还是很容易哭的,弄疼了会哭,和父母置气会哭,可后来渐渐长大了,人总是学着隐藏那些低落的情绪,她有过红了眼睛,可却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哭。
林延程解下围在腰间的白色孝服围兜,把干净的一面翻出来,折成方块递给她。
“擦一擦。”他轻声说:“别哭了,曦曦。”
岑曦接过,把脸埋在围兜里,呜咽着。
很久很久,她才平息了下来,满脸泪痕的看着他。
天已经黑了,弯月静悄悄的挂在上头,星辰闪烁着,薄雾似的云纱轻轻飘过月亮,眼前的麦浪,梧桐树,都成了月下剪影。
林延程缓慢的说:“我想妈妈只是坚持不下去了,她想解脱自己。”
他想,到这种程度的话,算是解脱吧。
“那……阿姨在天上会开心吗?”她泪眼婆娑的问。
“应该会吧。”
“那你呢?你怎么办?”她鼻头一酸,眼泪又溢了出来。
林延程一愣,心头也有些酸涩。
虽然他不愿意失去她,但他希望她能真的变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