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合拢的窗,吹进丝丝冷风。
街道传唱的歌声,也顺着这风飘进病房。
“……wewishyouamerrychristmas,wewishyouamerrychristmas.”
“andahappynewyear.”
父亲啊,他是笑着离开的。
仿佛还像是很多年前,钟意晟记得,母亲给自己讲睡前故事时,说过——在某个,她的青春里,一个嘈杂声都静了的凄清夜里,有个少年,为她轻声哼起故意放慢节奏的圣诞歌,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温柔。
虽然是母亲告诉了他们这个故事的开始,
但父亲,却用生命的最终逝去,宣告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这对于他们来说,钟意晟想,一定,一定是个圆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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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3年12月25日晚20时37分。
香港sz集团荣誉董事长,享誉全球的著名企业家、慈善家、乃至政治家,钟邵奇先生,于养和医院安详辞世。
简单的讣告,由sz集团首席钟意忱小姐亲笔手书,当晚刊出。
除了那些无外如是的死亡宣告,时间和身份,哀告与署名之外,她在讣告的最后,写了这样两句话——
“家父一生,无愧于祖国,无愧于社会,无愧于家庭。”
“离开这人世,无需献给他鲜花或哀悼,我想我母亲将献给他,一个等待十四年的拥抱,这已足够。”
女人的眼泪滴落纸页,晕开墨渍。
这已足够。
第72章番外五父亲(下)
直到很久以后,钟意晟总会想起那天——父亲离开后的第二天。
他还在为丧仪焦头烂额,一封从韶关寄来的厚实信件却恰时投递到家,还点名道姓要自己签收。
折腾了好一会儿把信收下,等到闲下来想起,方才拆开来看。
里头倒出来一沓一沓扎好的红纸。
钟意晟嘴角一抽,拾起去看。一眼便瞧见最顶上那张,笔墨清晰,寥寥数行字,写得是:惊闻邵奇先生过世,特按邵奇生前愿望,将所书红纸奉上……在先生灵前焚尽即可,逝者已矣,愿节哀顺变,阿弥陀佛。
落款,南华寺惠成大师。
钟意晟原先生的那些好笑心思一时都散去,竟还愣了愣。
好半天,才不知想起什么,颤着手指,一张张往下翻。
“愿意忱与意晟身体健康,一生平安。”
“愿意忱婚姻幸福,手术成功。”
“愿意晟事业顺遂,守业无难事。”
……
“愿昭昭。”
这张纸上,墨渍晕开大片,显然是迟疑良久,不能下笔。
最后,才补上这么一句。
“愿昭昭免于颠沛惊苦,愿总有一日,能与她重逢。”
他翻看着每一张红纸的署名和时间,才知道,原来自从母亲去世,每一年,父亲都要飞去南华寺,在母亲生日的前三天,虔诚地向无知其所在的漫天神佛告解。
求过妻子在天上的安康。
求过子女的平安。
求过今生,
也求过来世。
没变过的是,在每一年求签的红纸上,他都求过,愿与发妻重逢。
没有地点,没有时间。
只要能再和她重逢,在梦里也好,来世也罢,他都能释怀。
钟意晟紧攥着那张红纸。
没有人知道,一生纵横商场的钟邵奇先生,在生命的终点,有没有能够得偿所愿。
只是,当他一生骄傲脊梁,在佛像金身前缓缓跪倒,满头白发在烛火映照中飘摇。
钟意晟想,父亲至少是抱着满腔的希望离开的,他把他所能做的一切,能为所谓缥缈来生铺的路,都已经做尽了。
2073年12月28日上午,父亲的葬礼在香港殡仪馆举行。
钟意晟代替姐姐主持大局,忙得焦头烂额。光是唁电名单就列了足足七八页,更别提来自官方的压力和各式各样的被动的流程安排。好不容易一切基本妥当,钟意晟和病中的家姐草草交代了一下准备事宜,便“轻装上阵”,到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