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聂政为谋刺杀韩王,学琴十载,以此为晋身之阶,成功复仇即毁容自尽,然后世上乃传《广陵散》。故此曲铿铿,其间杀伐决断之音不绝于耳,孟家娘子得之矣!”
孟白拍了拍捷儿叹道:“此所谓知音人啊!”
这时孟美娘手捧古琴站了起来,走到捷儿身边躬身道:“美娘请郡王弹奏一曲。”
捷儿只得接了琴,放在身前,略调试了一下,便弹了一段广陵散中《刺韩》一段,琴声激昴,较孟美娘所奏更添慷慨之意。
抚琴之手停了下来,可是琴声犹在耳边。孟美娘双颊泛起了红晕,“今日听郡王一曲,方知美娘
过去只是井底之蛙。”
“孟娘子过誉了,”捷儿云淡风清般地摇摇头,“习《广陵散》曲,必得先知聂政之心,懂聂政之意,然后将之注入琴中,流于琴外,方能弹出《广陵散》之意,当年嵇康所谓《广陵散》绝,正是此意。”
“没想到淮北蛮荒之地,竟然也有如此之风流文采。”孟白赞不绝口地向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评道。
其实淮北早就非当年的蛮荒之地了,经济繁荣后文化也同样繁荣昌盛,但是确实没有能够与孟白在诗文上一较高下的文人。毕竟孟白挟上千年的文明积累,并不是任何人可以小觑的。
“京城文风之盛,远超淮北,但清谈玄学其实于国无益,”捷儿亦道:“我唯倾慕表舅文辞壮丽华美,思绪天马行空,可又有时婉约动人,有时豪放不羁,有时悲天悯人,一人千面,面面不同。”
孟白眼光闪烁地看向卢八娘,见她正用充满了骄傲的表情看向她的二儿子,明白了这番话果真是十几岁的小儿自己说出的,不由得感慨万千,可环视了一遍自己的儿子什么也没说。
好在,孟家还有好几位小辈在,大家见评论一首曲子就说了这么久,早就有些不耐了,孟鹤写了一首诗献了上来,“请王爷和世子点评。”
司马十七郎与旭儿一一看过,只是赞好,孟白却独拉着捷儿一起说话,想来也看出淮北王府里只有捷儿才是真正懂得高雅艺术之人。接着就象文艺汇演开始了一般,孟家的小娘子们这个舞蹈那个吹笛,还有写字画画的,孟鹤和几个庶弟也写了诗文呈了上来。
差不多所有人都表演了自己擅长的,只不有孟慧娘一直端坐不动。孟白倒也没忘了他的这位嫡女,笑着说:“慧娘的字写得特别有风骨,你写给王妃看看,要知道王妃可是书画大家。”
孟慧娘依言起身,可是并没有真在现场写什么字,而是向孟白行礼道:“父亲,王妃刚刚已经见过慧娘的字画了。”虽然在长辈和亲戚面前展现才艺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孟慧娘还是看不起美娘有如献艺般的表演,毕竟是士族之女,而非歌姬乐女之流。
孟白大约也想到这些,脸上就有点讪讪,就在卢八娘打算再随口赞扬几句将场面圆过去时,就听有位仆妇进来向孟白道:“杨柳昔年曾受王妃恩惠,想来给王妃行个礼。”
现在不只是崔六娘脸色变了,就是孟白也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倒不全是心疼杨柳,而是怕打了杨柳的面子伤了孟鹤和孟美娘,但是真让杨柳上来,就是卢八娘不说什么,可是淮北王恐怕就不会答应。
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司马十七郎已经站起了身,向卢八娘道:“近日天天应诏入内,一直觉得身子疲乏,我们早些回府休息吧。”
卢八娘只得扶着他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向脸已经完全涨红了的崔六娘道:“今天过得还真愉快,改日到王府里玩。”说着便陪着司马十七郎向外走了出去。
“唉,你们就闹吧,总算把客人闹走了才会罢休。”孟白叹了声气追上来向司马十七郎道:“你也是庶出,总该理解庶出之人急于出头的心理。”
司马十七郎停下了脚步,微笑道:“他们的心理我能理解,只是不理解孟表兄的心理。”
孟白追过来的时候神色还是很坦然的,但现在他的脸一点点地僵了下去。作为倍受推崇的一代名士,就是皇上也没敢这样奚落过他。可是淮北王竟然完全不给他面子。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卢八娘,可是卢八娘却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第二天,崔六娘一大早就来见淮北王妃,进了内殿还没坐下来就哭了起来。
卢八娘一直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哭,但也不免有些同情崔六娘了,便待她哭声渐渐停了说:“哭又有什么用,有什么话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