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言谨的神色上,顾临深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的情绪和往常一样,很稳。一点点的波动都没有。
但越是这样,宋言谨反而觉得顾临深心里的波动越大。
“如果难受……如果埋怨我,你骂骂我,你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宋言谨的手压在顾临深的手臂上,眼睛里都是担心的看着顾临深。
如果他的心里真的难受,宋言谨宁愿让他埋怨,宁愿让他怪罪。哪怕和她冷战都可以。
顾临深一直未出声,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反握住宋言谨的手腕,轮廓分明的脸颊冲她露出笑意:“我没有埋怨言责编,这不是你的错。”
顾临深真的理智的有些吓人,平时的笑容这一刻挂在顾临深的脸上,宋言谨都觉得透着无数的伤,看得她又是担心又是心痛。
“好了,很晚了,早点休息。”顾临深拍了拍宋言谨的手,起身进了浴室。
宋言谨看着顾临深的背影,眼睛里透出无限的担心。这么惊人的消息,顾临深淡定的有些不正常。
她在想,顾临深还不知道顾英豪去世的消息,要是知道了,他会怎么样?
结果如何,宋言谨不敢想。
一直到晚上,顾临深表现的都极为正常。依旧拥着宋言谨入睡,依旧柔声和她道晚安。
这一夜,她心脏扑通的睡不着,还没办法从顾英豪的事中走出来。
顾临深好似睡着了,宋言谨也没了动静,呼吸渐渐平息了下来。后半夜,一切平稳了,宋言谨却知道顾临深并没有睡着,他只是在等她睡着。
她闭着眼,呼吸稳定。但意识却无比清新,她感觉到顾临深掀开被角下床,即使脚步很轻,她依旧感觉到他出了卧室。
卧室门轻轻关上那一刻,宋言谨睁开了眼睛。她朝着自己身侧的床铺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他们说好彼此坦诚相待,互不欺瞒对方。但在某些方面,她做不到,顾临深也做不到。
她也下了楼,楼下的房间早已熄了灯。只有酒室吧台那儿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宋言谨走过去,却没有进去,只是靠在门边看着里面的顾临深细细的品酒。
与其说他在品酒,不如说他在想事情。他的面部表情很严肃,眉头微皱着,薄唇一直勾着自嘲式的笑意。
顾临深晃动着手里的酒杯,另一只手从一旁拿过下午那本登有顾英豪死讯乱糟糟的杂志。他随意的翻到了那一页,嗓音轻轻却带着讥讽:“还真是狠心,连一面都舍不得见。”
灯光微暗,全部都是打在顾临深的后背,宋言谨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那一抹神伤,却又是那么明显的放在这个人身上。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顾临深紧紧捏着手中杂志,眼眶连红一下都没有,但喉结却不由自主的窜动了两下。他猛地便将那本杂志摔了出去。
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透顶了,顾默娴为他流了一辈子眼泪,他临死前,顾临深的心口还会痛。但是他呢?他什么都记不住,压根就不知道他们母子的存在。看,多么可笑的不公平!
想到十八号那天的心痛,顾临深觉得可笑至极。他猛的灌了几口酒,自嘲的笑出了声。
这一刻,顾临深是不能被人打扰的。宋言谨知道,可是看着这样的顾临深,她心里很难过。
顾临深没哭,她的眼泪反而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哽咽的让人想放声痛哭,但却又不能。她怕自己出声,捂住嘴匆匆退后了几步,整个后背抵在墙壁上。
宋言谨第一次觉得,只是隔着一堵墙,但是两人的距离却如此远。
宋言谨心疼他,心疼这样心里带着伤口的顾临深。但却又不能帮助他,那是顾临深不能让人碰触的地方,任何人都走不进去。
顾临深在吧台前一杯接着一杯,自嘲的笑声里带着几分苍凉。宋言谨隔着墙壁,眼泪早已打湿了面容。
两个人只隔一道墙呆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宋言谨走不进他心里那个不可触碰的地方,只能用这种办法守着他。
感觉到顾临深要出来了,宋言谨快速擦了擦眼泪,率先一步上了楼。
顾临深上楼后,身上带着一些酒气。他走至床边,抬手抚了抚闭着眼睛的宋言谨发丝。弯腰在她的红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这才起身去浴室。
这一夜,宋言谨几乎没睡着。顾临深也睡的不沉,一早顾临深先起床,洗漱结束准备上班。
宋言谨随后也洗漱下楼吃早餐,顾临深站在楼下看到她,眼睛里的神色陡然变得有几分奇怪。
“哭了?眼睛怎么这么肿?”顾临深系好了领带,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宋言谨垂首,躲开他观察的目光。露出一抹笑意:“昨晚做了个噩梦,醒来就这样了。”
她说完,拉着顾临深入座:“吃早饭吧,不是说早上有个会。”
顾临深眼睛依旧放在宋言谨身上,看得仔细。
阿源也醒了,被张妈抱下来后,兴高采烈的朝着宋言谨跑了过来:“妈咪,阿源昨晚又是自己睡的,有没有很乖呀?”
“阿源很乖。”宋言谨弯腰摸了摸阿源的头发,脸上挂着笑意。
“咦,妈咪眼睛……”阿源指了指宋言谨的眼睛,惊奇出声。
这一早,两父子都把注意力放到她肿肿的眼睛上,她有点尴尬,忙将阿源抱上餐桌旁的椅子上,转身对顾临深说道:“我去叫妈出来吃饭。”
平时顾默娴总是家里起的最早哪一个,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宋言谨推门进去时,顾默娴还维持昨晚宋言谨出来时那个姿势坐在阳台上。
“妈……”宋言谨皱着眉头走过去,阳台的窗户没关,顾默娴脸色便冻的苍白,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看样子,她昨晚一夜都未睡。
宋言谨坐到顾默娴的前面,两只手握住顾默娴的手臂,担心的看着她:“吃点饭吧,昨晚就没吃,今天不吃你抗不下去的。”
顾默娴如一尊被冻成冰块的雕塑,听到宋言谨说话声,她才微微有了动作,偏头看了宋言谨一眼,嗓音里都是哭了许久的艰涩:“我不饿,你们吃吧。”
“那您休息一会儿好不好?您这样,不止我不放心,临深也不会放心。”宋言谨的眉头皱的紧紧的,握住顾默娴手臂的手不由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