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果有颜色,那么有关于黎靖炜的种种,在唐绵那里,应该是五彩斑斓的。
唐绵自小学画,可都只当爱好以及消磨时间的东西来对待,除了那几个见不得光的简笔画,没学出个什么名堂,更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不断进步了。
那晚回去后已经很晚了,唐绵将丁丁妹儿轻轻放回阳台,回到房间就没怎么睡觉。
她从包里拿出那张已经被迭得相当平整的a4纸。
铺展开来,仍旧能够看出原本皱巴巴的感觉。
她很想要用签字笔,再在这幅卡通画上勾勒出些什么。
可拿着笔,点来点去,却只用几颗黄澄澄的小星星点缀了墨蓝色的水彩笔线条。
萌萌的,但不得不说,也很幼稚。
绘画功力方面的停滞不前,反倒衬托出唐绵在心理调整方面已经有了快速提高。
尽管很难,她还是在不断地做自我建设。
幸好幸好,一忙起来,唐绵根本分不出大段时间来思考那些不在自己身边、自己暂时cover不到的事情。
可是,没有办法否认,她仿佛又退回到了原来那个自我催眠的阶段。
她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在原地踏步。
过去的那些画面,似乎在她那儿没有存在过。
但却是又在心尖重重碾过,留下了根本抹不去的痕迹。
时间不停地推着人往前走。
十一月下旬,唐绵飞回香港参加港大的期末考核。
一连两天做了好几个报告,唐绵只觉得满身疲惫,开始后悔自己选择读这个博。
回蓉城的那个下午,空气质量不是太好,灰蒙蒙的一片。
过海关时,师母那边打电话过来说邮件给唐绵转了信息。
原来是一个在新加坡的学术会即将召开,a大法学院要推荐叁个人,让其关注,努力争取,做个发言人。
顺便也催了唐绵赶快交之前已经提过几次的稿件。
steven上次在香港做的营商环境的调研确实相当有预见性。
目前随着上面某大领导人的讲话,内地各大政府机构、高校也在快速推进。
a大这边,师母是牵头人,唐绵在负责具体内容的落地。
可是课题是个横向课题,某地级市政府委托a大,a大又把任务交给师母,师母又再给唐绵。
唐绵几乎没怎么和官场上的人打过交道,吃饭也好、开会也罢,对她来讲,都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很具有挑战性。
路上有些堵,机场高速上的车开得都不算快,慢慢挪着。
唐绵刚到家,还在玄关时,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来自那个叫rose的女孩。
对方来电称自己在蓉城,想找唐绵一起玩。
一下子接到这个电话,唐绵脑子还没转过来,只能先答应着,出于礼貌还问她在哪里,自己可以去接她。
没想到rose让唐绵在家里等着她,她可以找得到。
唐绵犹豫,可环顾家里一圈,还是同意了。
刘女士去南城出差,多半要后天才回来。
趁着rose还未到,唐绵先整理了下。
自从回来蓉城住,她想要的自我空间和“与母亲作伴”这两点,似乎都达到了,还是不错。
不到十分钟,物业就打来电话。
再接着,敲门声就响起。
刚刚将美心糕点放在厨房柜子里时,唐绵才真的觉得这两叁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她居然忘了之前有这个么小姑娘的存在。
rose把头发染成了粉色,化着烟熏妆。
时间已经步入冬天了,蓉城降温得厉害,她却只穿个单衣和破洞牛仔裤。
“姐姐!我超级想你的!”她一进来就给了唐绵一个大拥抱。
“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跑到蓉城来,屋企人呢?”唐绵受不了这种亲密,她把人拉开。
“同我爹地吵架呗。”rose坐在沙发上,腿一晃一晃地,随意答道。
唐绵一愣,“你不用读书吗?”
“不想读咯……我爹地说,随便我啦,反正空气是自由的,人也是~”
女孩国语不好,词语表达也有问题,但是不妨碍她的愤怒中带着一点儿小委屈。
“那你爸爸知不知道你过这边来了呢?或者你屋企人知不知?”
rose低着头不开腔,应该是没说。
见状,唐绵像是心里咯噔一下,她现在确实很为难。
是收留这个女孩子,还是怎么办?
她已经被课题、论文搞得来昏头转向,实在想不出个好的办法。
唐绵转头看看时钟,已经快要到晚饭点,想着还是先把女孩的吃饭问题解决了再说。
她问rose想要吃什么,以为对方会说小龙虾之类的,没想到是饺子。
她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第一次见那女孩便是请她吃的水饺。
她笑着点了点头,说没问题。
心里想的是撇脱又容易。
结果把冰箱打开一看——一个水饺都没有了,她转头看向靠在她肩膀的女孩,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她说不出点外卖这种话。
两人商量到超市买原材料,刚准备出门,唐绵接到师母的电话,原来是个紧急事项需要她处理。
唐绵看了rose一眼,那小姑娘拍着胸脯说:“刚刚上来时我看到有超商,我去买,没问题!”
那边要得急,唐绵想超市就在楼底下也不远也就同意了,从包里翻出500块塞到rose手上。
女孩犹豫了一下,感觉像是不想接但又伸出了手,唐绵看出她的矛盾,“到我这儿,哪里有让你个小姑娘花钱的道理,喜欢吃什么就买,回来我给你做。”
rose出门后,唐绵到书房开始办公,是她之前写得课题申报书,现在临近提交时间,却发现数据出问题,需要这边再做修改。
先前几乎已经定稿,所以上手很快,不到半小时就做好正想发过去,负责校对的师弟就打电话过来解释,说他粗心导致数据上传出了问题。
唐绵是对工作要求比较高的人,对于这种低级错误,没有怒火是不可能的,但想着那个不算熟的女孩子快回来,只得压抑住内心的愤怒。
进入冬天,蓉城这两天干得很,她到厨房想熬一锅银耳。
来不及泡发干银耳,刚从柜子里拿出了即食银耳碎,门铃就响了。
她跑去开门,一边道:“正想给你打电话,怎么这么久……”
看清门外站着的黎靖炜,剩下的话哽在了唐绵的喉咙里。
唐绵手扶着门框,怔在门口,黎靖炜抬起深眸看到她,举手打算再按门铃的动作一顿。
四目相接,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不过黎靖炜很快恢复正常,他收回右手放进裤袋,神色平静地说:“好像……按错门铃了。”
一句话,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唐绵没想到会在家里碰到他,又见他高大的身躯伫立在眼前,感受到一股压迫感,隔壁有人要打开门出来扔垃圾,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关上了防盗门。
“砰——!”
使出的力道太大,回音久久不曾散去。
站在玄关处,扣着门把手,唐绵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太大,有点不像她自己。
但是,她在怕什么,她很清楚。
门外过道没了动静。
唐绵站在玄关久久未动,冷静过后,她刚想凑过去看他是否还在,门铃声就突然响起。
她吓了一跳。
门外是去而复返的黎靖炜。
唐绵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正想着,门铃声又“叮咚叮咚”的传来。
和他的几次亲密接触都在唐绵的心里留下烙印,看着外面的男人,口腔里好像还有他的味道,这样的感觉,让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尽管已经刻意放下,但隔着一扇厚厚的门,唐绵做不到无动于衷。
过去二十几年,她只喜欢过一个男人。
在黎靖炜身上她体会到什么是情窦初开,也体会到迫不及待想见到一个人的感觉。
但也仅限于此,除了单方面的念想,她从未经历过其他。
所以,虽然在普通人际交往中还算游刃有余,但触及男女关系这一块,她还只是个新手。
她现在感觉黎靖炜对她有想法,她竟然高兴不起来,还有些忐忑。
黎靖炜亲她的时候,唐绵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那处又热又硬地抵着她,让她害怕。
还有,那晚那个沉默的车厢。
至今,她仍旧没有想明白,也没有懂。
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未见了,唐绵也忙得没什么时间去关注新闻,或者说黎靖炜这段时间也没什么新闻出来。
刚刚有一瞬间,她觉得有陌生感。
可那晚的事、那晚的电台,像是一把火,灼烧她的胸口。
唐绵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可仍然不能避免产生幻觉,是种滚烫气息铺面而来的感觉,让她害怕。
这种惧怕,唐绵不清楚从何而来,像是潜意识的。
可能是因为他给自己在年少时期留下的印象与现在有些差距,也可能因为他的阅历和权势,还可能因为他的未婚妻。
她招惹不起这样的人。
而且,她从来没想过,只是成为谁身边的其中一个女人。
门铃不再响,改为响她的手机,从客厅传来,震个不停。
她走过去看,是他的号码,从牧马山回家之后,她将这个电话转进了私密组。
仍然没有存,但是牢记心间。
“开一下门。”
是黎靖炜低沉深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