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听,歌词并不符合她的心境,但偏偏又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贴切部分。
唐绵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与灯。
心绪,在莫名中,渐渐变得不太一样。
半个多小时的顺畅车程,可能是听腻了,也可能是觉得奇怪,司机一连换了好几个电台,都在重复播放这首歌,怎么换都是。
大叔连说几句脏话,似乎觉得很无语。
唐绵望了一眼前座,她不太听得懂台语,只是将沉浸在潘越云那慵懒随性的声线之中。
她非常喜欢那个年代的滚石、飞碟那一批女歌手。
在这样的一个城市,这样的一个夜晚,这样的一个车厢,想到刚刚的对话,听着这样的一首歌,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受
当阿潘一遍遍唱到【你在芝加哥,我在台北】之时,唐绵的状态,完全不像这位老牌歌手在演唱时那样放松。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了——【很有趣的歌想与你分享】
唐绵又一次望向前座,带着不一样的心境。
老式车载播放器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晃动着唐绵的心。
她将屏幕关掉,望着窗外,心想:分隔两地是真,台北是多雨的城是真,芝加哥下着雪很冷是真。
但,其他的,似乎都有那么一点点偏差?
哦,不对。
【想你与挂念你——也是真。】
念头到这里,唐绵笑了。
这是不是,也是他的心情代表?
此刻,唐绵脸上的笑容,是那种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的那种。
像是融化的糖果,直抵心扉。
黎靖炜一直在出差,在芝加哥待了两天,又去了温哥华,紧接着转道新加坡。
唐绵手机里最后一条信息,是他在樟宜国际机场准备登机回香港前发给自己的。
在时不时会翻出这些信息看看的时候,唐绵觉得有不真实感。
但这些实实在在的话语在屏幕显现,又是那么真切。
黎靖炜的话不算多,但却让唐绵莫名安心。
唐绵不清楚,这算不算爱情来时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这些信息,就像是曾经保管那些画像一般。
但是,唐绵也试着不去多想它究竟是什么。
就像黎靖炜那晚在翡翠城门口对自己说的,没有什么解决不了,也没有什么过不去。
她带着豁出去的想法,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决心过一天就把它过好,努力地不再想东想西,学着放过自己,享受当下。
生活像是在梦境中,逐渐回到了正轨。
在唐绵忙于学业的同一时间,海达与宏盛的合作也在逐步推进,其作为外资所里的翘楚,工作效率极高。
各方协调之后,海达在这天到宏盛做合约的初步规整。
而这队伍里,少不了有在香港工作数年的唐绵。
新的一个礼拜的第二天,时间来到了正正的十二月中旬。
由于从台北回蓉城的那一天,唐绵没睡觉就赶到海达开早会,稍一走神就在绕城上把前方的车给挂了,她自己的x3当然不能幸免。
人都安全,但麻烦的是她那车送到4s店处理到现在,都还没弄好。
于是,唐绵这几天要么搭刘女士的顺风车,要么自己打的士。
15号早上,开了会唐绵便马不停蹄地打车回学校帮人在新竹的季老审核一个快要结项的课题,提交资料什么的弄得七七八八就已经十二点半。
她在7-11买了个饭团就准备直接去宏盛。
刚出校门,天霎那间没预兆地就黑了,紧接着大雨倾盆而来。
这在冬天的蓉城,很少见。
很像是那天突然下了一场暴雨的台北。
唐绵举着文件袋站在路边,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和花花绿绿的伞,连日来的好心情被破坏,仿佛只需要一秒钟。
打开叫车软件,果不其然,前面已经有了几十号人。
等了很久都没有司机接单,她将订车单转为拼车。
……
前排司机照例问了句:“是到宏盛大厦,尾号7989的唐女士对吧?“
唐绵将包放在脚边,用湿巾纸拭擦着文件袋上的水珠和被打湿些许的发丝,答应着。
感觉到车厢内有酒味,她皱着眉将车窗摇下一丝缝隙。
又潮又冷的风雨瞬间灌了进来,她愈发烦躁。
唐绵右手边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看模样是某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员在外面跑单时遇上暴雨。
副驾驶是个中年男人,雨天光线不好,唐绵也没仔细看其模样,估摸着是他喝了点儿酒。
雨天让人困倦,下午工作颇多,不想浪费从a大过去的这二十几分钟,她把车牌号发给叶引,调整心情,准备闭目养神。
哪晓得前排那男人开腔道:“到宏盛啊美女?他们老总,你认识不?“
声音来的突然,唐绵还没睁开眼,司机就已发言:“黎靖炜现在蓉城人谁不认识?宏盛明年肯定是蓉城税收第一大户,政府都供着呢,拿出西门上本来修省政府的地给宏盛做总部,但就那块风水宝地宏盛都不买账呢。“
蓉城司机,人人都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而“黎靖炜”叁个字,足够让唐绵精神起来。
“我晓得宏盛为什么不搬。”
这中年男人一脸神秘,还转过头看了看后排叁人。
唐绵和他对视一眼,看着他的酒糟鼻和胡渣邋遢的模样,笑笑又将眼睛闭上。
“人人都认识他,但我跟他交情可不一般。十多二十年前,我和他一块儿开过货车。”
“他不搬,因为现在南门上的宏盛大厦,就是他一车一车拉的土石方。”
司机瞟了一眼这中年男子,年轻小伙带上耳机不想再听那人吹牛,唐绵身边的女孩子打着游戏没抬头,叁人都明显不信。
那中年男人声音聒噪,唐绵无法养神,只得睁开眼看窗外。
雨顺着车窗流下,模糊了整个城市。
副驾驶上的中年男子被忽视后不甘心地道:“儿豁!那时候我和他一个车队。伙食团给的菜少,他都舍不得多拿叁块钱跟我们出去点个小菜,就干吃白米饭。晚上睡觉也和我们一个屋,大通铺!早晓得他会发达,我当时说啥子都要傍住他的大腿。他回蓉城大笔投资,哪里是为啥子双城经济圈做贡献哦,就是说得好听,面子话而已!那分明就是他自己的私心,我们中国人,讲究衣锦还乡嘛!”
“他个地地道道的香港人,二十年前?人家大概是在太平山顶开跑车兜兜风,再去浅水湾赛赛船吧!在蓉城开货车?大叔,你有臆想症?”小伙摘下耳机,大概嫌大叔吵,有些不耐烦。
那男人急了,扯着嗓门、面红耳赤地道:“你们不要不相信!黎靖炜腹部有道差不多十公分的疤,那是他在工地跟人动手,受刀伤留下的。当时他龙凤胎姐姐跪在对方面前哭,求对方手下留情,我们都看到在呢!后来过了没好久,他那姐姐见人就炫耀他们马上要去台湾!哪晓得?后头看到他出现在香港新闻上面,摇身一变成富二代了。”
唐绵随意换了个姿势,看着那大叔说完还用手往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下。
“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了。他和他姐姐自小在李家长大,李家是什么家庭?怎么可能跑来蓉城讨生活,还台湾呢?他是再有个双胞胎哥哥,还是你眼花出现幻觉?”司机打断那中年大叔的话。
“就是。”打游戏的女孩子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再一次组织了还想说些什么的前排男人:“叔叔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也不准乱诋毁我老公。我只晓得他常年健身有八块腹肌,哪里来的什么疤哦?”声音带着蓉城女孩独有的娇嗲。
听到这句话,唐绵终于有了反应。
她斜了那年轻女孩一眼,撇撇嘴,不动声色地往左边移。
他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
这么些年,她听过太多太多人讲黎靖炜,翻来覆去、版本各异的新闻曾经随时左右唐绵的情绪,搞得她心情非常不好,冲上去理论也是时有的事。
现在想来,她去和路人争论,输了赢了又如何?
日子是自己在过,他究竟是怎样的,不需要那些毫无关联的人去评说。
况且那些流言大多换汤不换药,那些人似乎是把黎靖炜当作一个不太光鲜的符号代表,抑或是,一段年少轻狂经历的谈资。
但这个蓉城版本,她倒第一次听说。
她没有很在意,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过滤不了的,就当认识个新朋友,不把那个人当成自己认识的黎靖炜好了,她对自己说。
唐绵侧了侧身子,打开手机随意翻着黎靖炜这段时间发给自己的信息。
这才是自己身边真实的他,不是吗?
她的心中还点点期冀——不知道他会在香港待几日,多久会来蓉城。
自己参与了这个项目,多半会经常性出差,这样二人,会有见面的机会吗?
脑袋里胡思乱想些东西,倒是很快就到宏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