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降落在羽田国际机场,已是农历腊月二十八的傍晚时分。
东京的冬日,天已经黑透了。
唐绵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说想来东京玩,她明明才从东京回到香港。
而且,这两天的东京非常冷,貌似也不太适合度假。
随便找个东南亚小岛玩玩,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头两日在东京,学术峰会的主办学校是东大,而承办则是明治大学。
它的标志性建筑是位于骏河台校区的libertytower,坐落于御茶水河畔。
当时,唐绵和同门从丸之内线走出来,随着人群跨桥往目的地挪动。
她太久没有到过东京,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景,恍若隔世。
一侧头,便看见了那间茶室。
自伦敦一别后,她第一次见到黎靖炜的那间茶室。
不知为何,唐绵只记得当时的黎靖炜满脸疲惫。
对于她的请求,男人捏捏眉心,说道:“别担心,cecilia。”
没跟上大部队,唐绵停留在那窄窄的桥上,身后人影重重。
看着一辆又一辆呼啸而过的地下铁,像是记忆不断在她心口穿梭,可除了这些片段,其他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些在东京的人和事,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其实,黎靖炜让自己选个地方的时候,唐绵脑海中第一反应是黎靖炜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紧接着的是她很清楚一个大型集团的真正话事人,是不可能拥有纯正假期的。
他作为宏盛老总,不管是在哪一个时间段,会议、应酬,应该都多得数不清。
不忙来连轴转都算好的了,怎么可能抽得出时间去度假?
但是,当黎靖炜一问,犹豫几秒,她脑海中还是闪过了那美丽的东京铁塔。
或许,这就是一种没有考虑的潜意识里的答案吧?
可后来她又在想,为什么要思考、要顾虑呢?
活得洒脱一点,才会活得开心。
看来,他在翡翠城单元楼下说的那句“是不是只有在他面前才那么横”,还是有些道理的。
至少,她在他面前,很多话,不会在脑中过几遍、绕几圈再开口。
日本政府自2011年启动申奥后,便计划扩大在港区填海造陆的规模,这自然也吸引了全球的各大企业对东京的投资。
2013年,政府正式提出“东京湾再建设”后,相关行业就成为当时全球比较热的香饽饽。
宏盛当然没有错过,和长基、新丽组成财团前往东京。
这中间,不论是与当地政府、企业,还是与自己的合作伙伴,都免不了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摩擦。
唐绵当时所在的团队在给长基做法律顾问,接触到一些,也了解到皮毛。
她亦就是在这种状况和背景下申请的外派东京。
时间不长,也断断续续的,统共不到一年吧。
所以唐绵对东京这个城市,称不上有多熟悉。
记忆在缓缓苏醒,画面闪过,唐绵还想说些什么,转头看见那狮子图标。
到ritz-carlton了。
后方的东京铁塔亮得耀眼,是经典的红白配色。
不可避免的,她想起了那年的初雪日碰见他的那一个地方。
在酒店简单整理一下,两人打算去六本木的一居酒屋小酌几杯。
唐绵取了隐形眼镜带着框架,穿着棉服和休闲裤,扎着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素面朝天。
因为不想一进一出便利店让镜片起雾难受,她便站在门口等黎靖炜进去买烟。
他前脚刚进去,她的手机就响了。
看了眼来电,她直接接起:“干嘛,刚——”
“我靠,仙人板板!你去哪儿了啊?!”电话那边,叶引的声音又大又尖。
唐绵握着手机愣了有两秒,刚想问她怎么了,引子已经火急火燎地说开:“你是不是跟你妈说,跟我去泰国了?”
“是呀,出啥子事了?”唐绵心底生起不详的预感。
“你老娘刚给我打电话了!你之前给我发的微信我没看见,等我反应过来想圆谎,她已经听出不对劲,然后问我你去哪儿了。我死不承认啊,就说你同charlie先从香港去,我工作搞完再去跟你们回合。不过,你妈那么精,不一定会信……”
唐绵捏捏眉心,被人从梦境拉回现实,原来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话说回来,你到底去哪儿啦?”
唐绵没有再刻意隐瞒她:“引子,我应该是谈恋爱了。”
自动门一开一合,当黎靖炜再出来时,就看到唐绵神色不太好地在讲电话。
“陪?当叁陪吗?”
“……”
“妈,你想一哈——自己身上有啥子价值值得对方挖?没有嘛?我都懂的道理,你为啥子就老是转不过来弯呢?”
“……”
“你管得我在哪儿?我就是哪天不在了,我看你也无所谓嘛。”
“……”
“我就是在跟你说话,妈!万宝万宝,天天都是万宝,我看你去跟它两个过算了!”
说着说着,唐绵摸了摸下巴,烟瘾犯了,手伸进荷包,下意识就想点上支香烟,却发现没有。
一转身,不知何时,黎靖炜已经站定在她斜后边半米远的位置,一只手拿着她落地时随便提过一嘴的抹茶味今川烧。
或许是觉得她有些激动,男人夹着烟的那只手顺了顺她的背,想让她冷静些。
“……”
但这样的安抚显然是没有用的。
唐绵听着刘女士在听筒里的话,一股火直往心里窜,只是盯了黎靖炜一眼,视线便直直停留在旁边的电线杆,脱口就道:
“你晓不晓得梁斌山在你背后做了些啥子?你把人家当宝,人家不见得甩你哦!我建议你喊你那些跟班儿给你说两句老实话,如果实在问不出来就算了,但你回蓉城之后,看哈姓梁的在你背后有没有乱搞?我不是说男女关系,而是其他。你不要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你得掌握之中!别个给你看的,都是别个想给你的,拜托你换个方式仔细想一哈,看哈你还有没有必要,再为了万宝做到现在这个地步?!”
没等那边再说什么,唐绵就把电话给挂了。
“蓉城话你听得懂得吧?你也看到了……其实,我脾气相当不好的,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唐绵边吸鼻子边转头面向黎靖炜,声音闷闷的。
稍稍冷静下来,对于那些“丑事”,她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男人看着她,替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
唐绵感觉到脸颊上的触摸,他的手心贴着她那被风吹来冰凉的脸颊。
只需要瞬间,强忍的泪水便滑过眼角。
男人温热的指腹揩掉她脸上的泪痕,带着厚茧的触觉让她的眼泪流得更凶。
下一瞬,她已经被搂进了一个宽厚的怀里。
“你在开玩笑嘛?”
听到他学自己那句不标准的蓉城话,唐绵靠在他的胸膛上,没忍住笑了。
她缓缓睁开泪水婆娑的眼,模糊的视线里,看见男人微敞开的衬衣领口。
“那我可就当真了。”她从他怀里退出来,哽咽着声,手指攥紧他的衣袖。
黎靖炜拿出纸巾擦干女孩的泪水。
“尝尝这家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明早再去银座瞧瞧?”
她低头,入目的是她最喜欢的日式小吃,今川烧。
已经不烫了,唐绵拨开袋子低头咬了一口,动作迟缓地点点头。
见她这样,黎靖炜将没抽两口的烟捻灭,又牵起她。
手心传来的温度,像是平复了唐绵内心所有的烦躁。
路边灯光昏黄,晃眼的便利店招牌灯打过来,让一切都很像是慢镜头的电影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