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拉,一次次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殷少昊拖上来半个身子。然后蹬着浅滩的水草和软泥,再使劲,再用力,最终将他拉上大半个身子,确定不会掉下去,方才大喘气躺在草地上。
湖岸浅滩,长孙曦一袭鹅黄色的中衣沾满泥浆、水草,斜斜躺在地上。
而殷少昊看起来更加狼狈,因为解了腰带,深紫色的袍子已经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锦缎中衣,上面透着被水冲淡的一团团红色血迹。他半截身子趴在岸上,半截身子泡在湖水里面,一动不动,好似一条搁浅沙滩的死鱼。
长孙曦歇了一阵,攒了点力气,继续把他费力往上拉。因为害怕,不免自言自语,“你别装死,赶紧睁眼醒过来!你……”一面喘气,一面数落他,“你这人就是喜欢吓唬人,就是……”
她的声音顿住,目光惊恐的看着殷少昊。
他的腹部,被一支利箭径直洞穿而过!因为微微侧身,露出精光锃亮的锋利箭头,而那紫色袍子已经染做紫红色,这一路上,不知道流了多少鲜血。
他什么时候受伤的?长孙曦脸色惨白一片。
当时自己只顾着拼命向前游,桥上又是杀声震天,耳畔水声哗哗,他一直在自己旁边没有吭声过,根本就不知道他几时受了伤!此刻看见,就好像莫名多出来一支箭,正正穿过他的腹部,带走了他的最后一丝血色!
长孙曦不自控的大哭起来,“不!怎么会这样……”有点疯了,拼命的把他上拖,却不知道拖的是死人,还是活人。手上情不自禁的抖了起来,一边抖,一边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你别死,别死……”
殷少昊仍旧一动不动的。
长孙曦眼泪簌簌而落,哭道:“你醒醒啊,皇上……,皇上他们马上就要来了。”抬手去摸他的心口,可惜手上发抖,手指麻木,根本感觉不出到底有没有心跳。吓得惊慌失措去听他的呼吸,好像有……,好像又没有。
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他仍旧微弱的活着?实在弄不清楚。
长孙曦满面泪痕看着他,看着那张惨白好像一张素纸的脸庞,看着平时嚣张跋扈的楚王殿下,此刻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面前。不……,他不能死!他早就不欠自己什么了,自己不能这么把他害死!
一路凶险,他一路保护,仍旧历历在目。
长孙曦已经被死亡逼得有点快要崩溃,忽地神经质抖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赶紧把他翻了过去。咬牙用力抱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拼命捶打他的后背,“吐!吐出来!把水都吐出来……”
“咕嘟、咕嘟”,殷少昊连着吐了好大几口湖水,但仍旧没有动弹。
长孙曦已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等他吐了几口水以后,又将其放平,俯身低头含住了他的嘴,一手捏着他的鼻子,缓缓的往里面吹气。然后松开他的鼻子,双手去摁他的胸腔,----知道他胸口上有伤也顾不得了。
吹气,挤压,吹气……,不停的如此反复。
忽然间,觉得他的嘴唇似乎动了动。
长孙曦赶紧抬头起来看,可是……,又不动了。
来不细想,继续低下头去吹气,桥上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长孙司籍!你这是在做什么?!”那声音里面包含愤怒、嫉妒,以及不能置信,不是别人,正是坐着肩舆找了过来的江陵王,以及皇帝等人。
长孙曦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下,岸上站着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以及一身银白色夔龙纹的江陵王,身后是赫赫攘攘的宫人们、禁卫军,----看来汾国长公主已经死了。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不再多想。
此时此刻,只剩下抢救楚王这一件事了。
皇帝似乎说了什么,又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跑了下来。
长孙曦不管不顾,仍旧低头,继续嘴对嘴给殷少昊吹气,然后挤压胸腔,吹气……,继续挤压,耳畔江陵王的愤怒叫声已经顾不上,自动屏蔽掉了。
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那更是不想管也无所谓。
她再次低头吹气的时候,忽然间,被殷少昊轻轻咬住嘴唇,不由猛地抬起头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没有责骂他的轻薄,只是惊喜万分的直直看向他,见他虚弱无比的睁开了眼睛,不自控哭了起来,“你没死……”
殷少昊看着她,嘴角似乎隐隐有一个浅淡笑容。
长孙曦哭得泪眼婆娑的,泣不成声。
殷少昊张了张嘴。
长孙曦赶忙跪了下去,哭着问道:“你说什么?”
“我……”殷少昊气若游丝,但是声音里面却透着喜悦之意,“不会死的。”他的手指动了动,去触碰她纤细修长的指尖,“不会……,让你,做……,小寡妇。”
长孙曦的泪水一下子止住。
楚王没死,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个嘴欠的楚王又活过来了。
长孙曦摸了摸脸上的泪水,理智回归大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在皇帝和江陵王等人眼里有多么惊世骇俗,只怕都以为自己不要脸疯了。
☆、第67章 污蔑
有人找了一张长条藤椅过来,削断箭枝,将殷少昊小心的抬了上去,另有梵音等人上来搀扶长孙曦,一起上了岸。
太医赶紧围了上去,打开药箱,就地替殷少昊各种包扎。
长孙曦身上只穿了一层鹅黄色的中衣,因为湖水滴答,湿漉漉的,年轻曼妙的身体勾勒出优美曲线,看着很是尴尬。
梵音递了一个眼色,金针赶忙脱了外袍,给她裹上。
长孙曦一脸茫然没有说话。
皇帝表情怪异的看着她,刚才……,她在抢救楚王,这个道理自己明白。但是要一个女子豁出去不要名节,用嘴对嘴的方式抢救,心中怎么可能没有爱慕之意?楚王高大俊美、英挺颀长,一张嘴又跟抹了蜜似的,没有几个姑娘家会不动心罢。
她一直拒绝楚王,或许是因为之前楚王想杀她耿耿于怀,或许是少女脸面薄,甚至是她自己都没明白内心的情感。
皇帝心中有点酸涩滋味儿,同时又一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之意。
既然她看上了儿子,做老子的没有道理再抓住不放手了。
长孙曦要是知道皇帝心里所想,一定大喊冤枉!自己不再去恨楚王,不想让楚王死,这些都是真的,但绝对没有爱慕上他!更是从来没有想要嫁给他!可惜她听不到皇帝的内心声音,此时此刻,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说自己嘴对嘴是在做人工呼吸,不是大家想的那样?简直越描越黑。
旁边坐在肩舆上的江陵王,气得脸色煞白,又是眼圈儿红红的。可是当着皇帝,当着一群宫人,再看看已经千疮百孔的哥哥,只能恨恨咬牙不言。
而躺在藤条椅上的殷少昊还算幸运,身上的伤虽然不少,但是没有命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