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继续道:“这几日,有人又给了我一条那样的捷径。我……先前的际遇还没了结,眼下却又对这样的机会动心了。我只是知道,对我这种出身的人来说,这样的机会,一生也没几次。”
姜道成听完,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固然有很多人甘愿花费几十年的时间应付科举,但商陆这种寻求捷径的人也真的存在,没人能如愿也罢了,可惜的是有成功的例子。
思忖好一会儿,他才缓声道:“你的说辞很委婉,但我听明白了。你能坦诚相待,我自是不会辜负。但是,也只能说说看法,何去何从,终究在你。”
商陆再一次深施一礼,“多谢先生,学生洗耳恭听。”
“归根结底,这要看你想怎样度过一生。”姜道成说道,“行得正坐得端,是很多人的脊梁骨,为此,不论一生是飞黄腾达或是清贫坎坷,都能心安理得甘之如饴。而有些人,功名荣华是他的脊梁骨,为此,宁可付出几年甚至一生的卑躬屈膝,换得别人眼中的风光锦绣。
“你让我说心里话,我不赞成后者,但不蔑视。毕竟,人世就是如此,人与人若都相同,便不会有分歧争端。
“我只是想,你我若能做三二年的师徒,你加倍用功的话,就算最终与官场无缘,也不可能说一条安身立命的路都找不到。学问、学问,学到了便是受益一生。你那些同窗,我不需说,你肯定看得出,都是出自官家,为人处事的优势、劣势,也是你要做的一门功课。
“再说说你为之挣扎的捷径。正如方才提及的,很简单,你弯得下腰,跪得下去,总能换来你想要的益处。
“你若心智坚定,认定自己的抱负只能在官场、富贵门庭之中才能实现,且能长年累月不忘初衷,那只管去尝试。
“该提醒你的一点是,人会不自觉地被际遇、周围人的态度影响,便有很多人的路始于错,终于错。那种抉择,毕竟不受推崇,在一些人看来,全无男儿的铮骨。否则,你不会有这些挣扎。”
态度和言辞都很温和,商陆却听得红了脸,认真地消化完这一席话,他上前两步,“先生,您多提点我几句吧。这些年,我跟前没有长辈,从没人教过我这些道理。”
姜道成笑着指一指近前的椅子,“坐下说话。”随后,把话掰开揉碎了说,又将自己所知的一些例子讲给商陆听。若能阻止一个年轻人走上不光彩的路,是功德一件,他很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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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依照徐岩的吩咐,从速来到南廖。
听得下人传话,怡君忙亲自把徐岩迎进香雪居。对于容貌清艳、眉眼绝美的徐岩,在接触之后,她很有好感。
落座后,徐岩取出礼物,递给怡君,“是一对祖母绿耳坠。我不适合这种首饰,压不住,你这样的气质才衬得起它。那天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了,这两日都带在身边,却到今日才得空前来。”
怡君很有些不安,“太贵重了。”
徐岩待人坦率,言语爽利:“快收下吧。改日若能送我一幅你的得意之作,赚到的可是我。”笑一笑,又道,“这次过来,也有事求你帮忙呢。”
“如此,我就收下了。”是可以回礼的,怡君便没踌躇,转而问道,“遇到什么难处了?但愿能帮得上你。”
“一定能帮上。”徐岩笑得微眯了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把画笔、颜料的事情说了,“比起你作画的功底,我就是个呆头鹅,往后少不得来求你帮忙,你可千万别不管我啊。”
语声清越,言语有趣。怡君忍不住笑了,“你这样的人,凭谁能硬着心肠不管?更何况是小事。”想一想,道,“我本就想着,今日下午要出门一趟——我姑姑不是来小住么,她房里短缺一些物件儿,我想到墨香斋、多宝阁去给她添置起来。”
“这样的话,可就太好了。”徐岩难掩喜色,“能亲眼看着你挑选,我总能学到一点点门道。”
“我眼力也不是多好,幸亏与墨香斋熟稔,掌柜的会推荐一些成色过得去的。”怡君站起身来,“容我加件衣服就能走。”
“嗯!”
两个女孩相形出门的时候,廖大太太急匆匆地赶上来。
怡君心头一紧,担心母亲不晓得徐岩的身份,把自己拽回去。那可就太丢脸了。
徐岩则笑盈盈地上前两步,向廖大太太行礼请安,又自报家门。
“是徐家大小姐啊。”廖大太太其实已经知道来的闺秀是徐岩,笑问,“跟我家怡君早就说好了出门么?”
“那倒不是。”徐岩简短地说了原委,“怪我冒失,这次过来是临时起意。幸亏怡君大度,不跟我计较。”
“能帮到你就好。”廖大太太此刻对小女儿有些刮目相看了——徐岩可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居然能有求于怡君,奇了。她笑道,“我整日忙忙叨叨的,此刻这是要去外院一趟,才知道你过来了。”
徐岩底气不足起来,歉然道:“本该我去给您请安的,可我毛毛躁躁的……”心想若是让母亲知道,不定要训斥多久。
廖大太太忙宽慰道:“没事,没事。你们小姐妹之间走动,哪里用讲究这些。”
怡君在一旁看着,暗自啧啧称奇:今儿日头是从东边出来的么?母亲竟然现出了近乎慈爱的笑容。
廖大太太唤怡君到跟前,递给她一个荷包,“既然出门,就顺道添置一些针线回来。”
“……哦。”怡君险些苦了脸。自从与程询的事情有眉目之后,母亲就絮叨着她该正正经经学做针线了。
“再有,出门时注意些。”廖大太太见徐岩没关注她们,以眼神警告女儿。眼下不比以往,怡君若是出门闯了祸,程家听说后该怎么想?
“我晓得,会注意的。”
“这就好。”廖大太太又与徐岩寒暄几句,命下人服侍着她们上了马车。
等两辆马车走远了,她笑着叹息:“怡君这丫头,是时来运转了吧?”
罗妈妈陪着笑。
“徐家这大小姐,真是讨人喜欢,那小脸儿当真是标致。”廖大太太仍是万变不离其宗,“不知怎样的人家,有福气娶回去。”
罗妈妈笑着附和。
“去知会管家一声,派有眼色的护卫跟着怡君。”这才是廖大太太的目的,“这丫头能安生一些,我就烧高香了。我这是什么命?谁家的闺秀到这时候还会出门?唉……”要不是到访的是徐岩,她真要训斥怡君一番,直接把人拎回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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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车上,怡君打开母亲给的荷包,笑起来。
“居然给了我一百两。”她把银票拿给款冬看,“她这是想开了,还是想不开了?”
款冬忍俊不禁。
“赏了我,就别想再要回去。”怡君防患于未然,“等会儿多给姑母添置些东西。”不管是不是给自己的,先花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