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就命人唤我回来。”
怡君说好。
等程夫人走后,修衡一本正经地看着怡君:“婶婶说会尽力,”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呀?”
晓瑜站在一旁,觉得自家少爷说的话好像不大对劲,想出声缓解,偏又没词儿,急得什么似的。
怡君笑着坐到修衡一侧,略一思忖,索性跟这孩子开诚布公:“婶婶以前没哄过小孩子,怕惹得你不高兴。”
修衡想了一会儿,仰头看着她笑了,“不会的。我不用婶婶哄啊。”
那管小声音,清脆、稚嫩又甜美,说的话又是这样贴心有趣,怡君不由得笑了,“其实吧,我是没跟你这样聪明的孩子打过交道。你现在才三岁左右吧?”
“是呀。”修衡点头,又认真地问,“我很奇怪吗?”
怡君心头一动,怜惜就自然而然地生出来,“怎么能这样说?不是的。”
“但是……”修衡由端坐改为跪坐的姿势,小胳膊撑着炕几,小胖手托着自己的面颊,“有人说我很奇怪,还说小孩子不该是我这样的。”
“那是他们见识短浅。”怡君立刻道,“不要在意这种话。婶婶是打心底喜欢你。”说着话,对修衡张开手,“让婶婶抱抱你,好吗?”
“好啊。”修衡立刻把小烦恼抛到一旁,站起来,走到怡君身侧。
怡君立刻小心翼翼地把这孩子抱在臂弯,歉然道:“这个……我其实不大会,有没有觉得不舒坦?”
“……”修衡身形动了动,调整到更为舒适的姿势,抿着嘴笑了,“没有呀。”
怡君实在忍不住满心的喜爱,亲了亲他的小脸儿,又跟他商量:“要不要下五子棋?”
“嗯……”修衡的小眼神儿显出些许犹豫,“婶婶,讲故事给我听,好吗?”
“好啊。”怡君立时点头,《山海经》之类的书,她小时候喜欢听,更喜欢看,至今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修衡拍着小胖手,喜滋滋的,“要听嫦娥奔月。”停一停,又仰脸看着怡君,“婶婶知道这个故事吗?”昨晚,父亲在他睡着之前讲的这个故事,他没听进心里去。
“知道。”怡君低头蹭了蹭他的小脸儿,又指一指头部,“我记得挺清楚的。”
“好厉害。”修衡很惊喜。父亲母亲就做不到不照着书给他讲故事。
“两回事,我凑巧知晓罢了。”怡君哪里好意思夸大自己,把修衡安置到膝上,一手拢起他一双小胖手,一面有意打岔:“只想听故事,不要下棋了吗?”
“不下棋。”修衡抬脸看着她,认认真真的,“婶婶好看,声音也特别好听。”
怡君忍俊不禁。不经意间,这孩子就能把人夸得找不着北——这本事,寻常大人都没有。但也清楚,等他长大了,就不见得还肯这样奉承人了——只需看唐栩的做派,便能推断出这孩子来日定有孤傲或是清冷的一面,不会耐烦做这种场面功夫。
心念数转,不过瞬间。怡君很快敛起思绪,讲故事之前,笑道:“可不准听到中途就睡着啊。”
修衡又想了一会儿,才说:“不会的。我都要戌时才睡。”
怡君再度笑出来,说那多好,随即清一清嗓子,柔声讲述这孩子想听的古老的故事。
晚间,程清远唤上次子、三子,前去见过唐栩,又在花厅设宴,几个人一同用饭。
在内宅的修衡,则欢天喜地地享用着佛跳墙和各色配菜。程询吩咐小厮来问他去不去外院,他干脆地挥一挥小手,“不要啦,要跟祖母、婶婶一起吃。”
小厮听了都绷不住当场笑了,程询、唐栩听了更是如此,愈发心安。
吃饭的时候,程夫人瞧着修衡,便不自主地想起了程询小时候的诸多趣事,提了几句。
怡君莞尔,打心底是想多听一些,却不方便说出口。
埋头吃菜的修衡却在这时抬起头来,好奇地问程夫人,“叔父的事儿,还有没有啊?”
程夫人就笑起来:“这孩子。愿意听你叔父小时候的事?”
“愿意啊。”修衡欣然点头,“他们说,叔父小时候就好厉害的。”
程夫人笑得开怀,亲了亲修衡,继续说起程询小时候的趣事——把握着分寸,都是程询五六岁期间的事儿,不想让孩子生出别的感触,末了又道,“我们修衡可要快些长大。”
修衡琢磨一会儿,认真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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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房落座之后,唐栩瞧着程询的样子,笑出来。
这两封信,是他的好友陆放写给他的。陆放身居青海总兵,听说了一档子事,命人查清原委之后,连忙给他提醒:
程阁老一个做西宁同知的门生,做起了说媒的行当,要撮合的是他的二弟唐林与西宁知府家中的闺秀。唐林同意了。
西宁知府最大的特点是贪财,皇帝已暗中派官员过去查实,知情的人不论怎么看,仕途都已走到末路。
这事情说起来是简单,几句话而已,值得人深思的地方却不少。
陆放的两封信都在同一日先后派人送出的,在第二封信里半是玩笑半是慨叹地说:你和程知行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啊?程阁老就算看着长子的情面上,都不该让门生做坑害长子好友的事;你但凡不是忒讨人嫌,自家兄弟和程阁老也不会起这种坑你的心思——程阁老与这门生今日有信件往来,我有凭据。
他看完,真是哭笑不得了一阵子。
这一辈,他是唐家长子,生母早逝,唐林、唐桡是父亲的续弦所生。他从小就与他们亲不起来,他们与生母娘家的人更亲。双亲都不在了之后,这情形更甚。
他一直觉得无所谓。承袭侯爵之后,对两个弟弟总会多一些宽和甚至纵容,想的是大面上都过得去最好。
眼下才明白,唐林是真不把他这长兄当回事,连终身大事都要自己做主,跟自己一个字都没提过。
不可能不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