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见到了。什么来历?”

老夫人道:“有些周折,你别急,听我细说。我现在说话慢。”

袭朗颔首,“不急,您慢慢说。”

老夫人神色缓和许多,“罗老板真是你媳妇的同乡,我这样让你二婶传话,也是怕你不肯过来。他来京城,原本是要找你大舅兄合伙做一桩买卖,几个月前说好了的,可现在你大舅兄反悔了。香家没本钱了,这些不需我说,你也清楚。再者,听罗老板那话音儿,是你大舅兄有意避嫌,为着你考虑。”

袭朗漫应一声,等着下文。

老夫人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罗老板把广州祖上的产业都变卖了,此次进京,是打定主意在这儿扎根。可你大舅兄甩手不干了,他总不能灰头土脸的回广州,这些日子都忙着找门路。你二叔、二婶从外面的伙计口中无意间得知了此事,就想着跟他合伙做点儿赚钱的营生。你二叔他们房里积蓄花的七七|八|八,好在还能找点儿门路,余下的家当也能迅速转手再变些银两出来。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又担心你出手阻挠,便一直犹豫不定,昨日与我说了说这件事。你也知道,我已是油尽灯枯之人,眼下不求别的,只求你二叔他们手头富裕些,衣食无忧就好。所以,这次是要求你通融一二,别再干涉他们了。”

袭朗就笑,“您言重了,我怎么敢干涉二叔房里的事。”

这话是明显的敷衍。老夫人就叹气,“你是不干涉他们房里的事,你干涉的都是关乎他们一辈子运道的事。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袭朗凝着老夫人,“我要是不应下来,您会怎么做?”

老夫人苦笑,“我能怎么做?不过是临死前交待你父亲一些事。”

袭朗看了老夫人好一会儿,眼神越来越冷,之后慢慢起身,“我答应,只是,您得提醒他们收敛一些,不然,阻挠他们财路的就是大老爷。”

“我会交待他。他不似你难说话。”

“嗯。”袭朗转身后又回眸,“我已无大碍,您却病了,要不要我隔三差五的过来给您请个安?”

老夫人摆手,“你放心,我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何必那么心急。你少来一次,我多活一日。”

袭朗一笑置之,转身时背影透着寒意。

**

二夫人坐在清风阁厅堂的罗汉床上,闲闲喝茶、说话:“你说你又是何苦呢?你与老三媳妇可是要做一辈子妯娌,动不动就设圈套让她禁足,不是得罪人的行径么?”

“任谁在做的事,都是前人做过的。”香芷旋笑道,“况且,事出有因。”

“那也一样。”二夫人尽量语气和缓地道,“凡事点到为止就好,不如你去跟你婆婆求个情,让她放老三媳妇出来吧。”她还是希望事情越快解决越好,“老夫人正病着,我要忙着给老六操办婚事,你婆婆忙着主持中馈——老夫人跟前连个侍疾的人都没有。你是嫡子的发妻,行事还是要显得大度些为好。”

“等我痊愈之后,会去老夫人跟前侍疾。”

二夫人心想你痊愈有日子么?装病的人痊愈的日子才最没个谱。再说了,你去请安不亚于盼着老夫人早死,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但是人家就这样说了,还是一脸诚挚,恨得牙根儿痒痒,偏生不能驳斥。她放下茶盏,“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回房了。”

香芷旋立刻起身,“是啊,时候不早了,正是用饭的时辰。”

二夫人勉强笑了笑,回房去了。

袭朗回到房里,饭菜重新热过,又摆上桌。他只说是来了一个生意人,没事,香芷旋也就没细问。

没事就好。

她想到了他提过的好友秦明宇,“不在京城?”秦明宇从没来过府中。

袭朗就笑,“不在,给扔到青海几年了。我在青海的时候,倒是常见。”他算了算时间,“今年是怎样也要回来,他家老太爷等着他娶妻,不能再耽搁了。”

他和好友都比寻常人晚成亲。别人像他们这个年纪,早已抱上儿女了。

下午,他出门去了,有点儿事。

香芷旋忙着从针线房要了他的尺寸,给他裁衣。一面忙碌,一面和含笑说话,一来二去的,她问起了心头疑虑,要含笑告诉自己,袭朗是因何厌恶老夫人、二老爷的。

含笑说起几年前那些事,仍是有些愤愤然,“二老爷看着四爷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事倍功半,便花重金收买先生,要先生往岔路上教四爷。好在先生惜才,如实跟四爷说了,提醒四爷留神。二老爷见这件事没能成,就从别的方面下手,整日里跟大老爷絮叨四爷的不是。大老爷那个人……唉……听了就将四爷训斥一番,后来把四爷惹毛了,说别管我的事,再管我就搬出去住,你要是再不满意,只管跟我恩断义绝。大老爷从那之后,才不动辄做那种没意思的表面文章了。”

别人是诲人不倦,二老爷是诲人不倦。

含笑又说起老夫人,蹙了蹙眉,“老夫人就更别提了,那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起初是给四爷添了几名容貌出众的丫鬟,四爷是内外兼修……这个您知道吧?”到底还是没婚配的人,说起这些,有些不自在。

“嗯,我知道。”

“四爷要是碰了那些丫鬟,内家修为势必半途而废,老夫人的居心可想而知。那些丫鬟一概被四爷打发去洒扫或是专司饮食,老夫人连下药的事都做过——就是二老爷丢官、四爷从军之前的事。幸好四爷时时防范着,从没中招。这种事,唉……多了去了,都不外乎这种下作的手段,说起来都膈应。”

香芷旋总算明白袭朗的心情了。老夫人手段歹毒龌龊,二老爷让他走歪路或挑拨离间,都是让人极为不齿、厌恶的行径。

厌恶,那是比痛恨更坏的情绪。就像她看到蟑螂、蛇鼠之类的情绪一样。看到就从心底里厌弃,恨不得那东西即刻从眼前消失。而若对一些人如此,心绪只能更糟。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金秀阁里的伙计把刚做好的衣物送来了。香芷旋还没来得及细看衣服,宁氏过来了。

宁氏眉宇间的情绪是喜悦、忧心交加,落座后说了几句闲话,直言道:“眼看要立冬了,老夫人身子又不舒坦,我明日要去娘家接冬儿回家来住,这心里只盼着你们姑嫂两个和和睦睦的。”

与她有姑嫂关系的,只能是袭胧,而冬儿必然是袭胧的小名了。香芷旋甜甜笑道:“我虽然不懂事,却不会跟小姑摆嫂嫂的谱,您只管放心。”

宁氏笑着摇头,坦然道:“你哪是叫人担心的孩子,我是担心冬儿对我成见一如以往,还是……还是不肯与我亲近。”母女情分淡漠,这些与其让儿媳亲眼目睹,还不如先一步实言相告。

香芷旋闻音知雅,“反正我在府里挺闷的,说得来的眼下只五弟妹一个,等小姑回来,我可不管您,定会尽力将她留在府中的。”

“那我就放心了。”宁氏眼中虽然有了几分光彩,神色还是有些落寞,“只盼着我能美梦成真。上次回来常住,正巧赶上老五媳妇坐月子,两个人只碰过两次面。”

香芷旋眨着眼睛,分析道:“那这样说来,我和五弟妹都能见到小姑了,您还担心什么呢?她总能看上我们其中一个,总不会全都嫌弃吧?”

宁氏不由笑起来,心绪没来由的明朗几分,“让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还真是敞亮了不少。”又解释袭胧为何在袭朗病重的时候都不回来探望,“冬儿跟老四最亲,也是因此,对我和大老爷有不少不满之处——那些就不说了。上次回来,见老四伤重,真是急得不行,跟我说老四要是有什么差错,她宁可出家也不回来。回到我娘家之后开始在别院的小佛堂斋戒,每日诵经抄经,为老四祈福——她起先不信这些,到了这关头,也信了。这亦是她不论什么日子都没能回来的原因,到今日斋戒才满了四十九天。”

原来如此。香芷旋闻言动容,也听得出,婆婆这做娘的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嘴角翕翕,却说不出宽慰的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婆婆的手。

宁氏宽慰的笑了,“我是猜想着,你们会投缘。这次是单为这件事过来找你说话的。”

“您放心,我明白。”香芷旋微笑道,“以往的事都不要想了,我们看日后。便是我无能,不是还有五弟妹么?”

“那个性子暴烈的……”宁氏说起来就是一番笑,“还是指望你和老四比较好。”

“您觉着有堪用的就行啊。”香芷旋也不敢完全保证能帮婆婆留住袭胧,又道,“再不济,我跟四爷都会孝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