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2 / 2)

秦家与宁家婚事取消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京城。

谁都不能忽略,是袭朗出面请皇上恩准的。

袭朗对皇上说:宁元娘与故去的宁家老太太情分至深,老人家走后,她曾许愿,要为祖母守孝五年,潜心诵经抄经,以此报答老人家的恩情。却不料,皇上隆恩赐婚,不敢抗命,却又因食言而无法释怀,夜不能寐。

再者,便是双亲安于现状,最怕因裙带关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当初甚至极为反对他与秦明宇频繁来往。而宁元娘是袭家的亲眷,秦家又是皇亲国戚,两家结亲,实在是让他们心生惶恐。近日亦是茶饭不思,为此忧虑颇多。他曾有五年不在家中尽孝,眼下看着亲人寝食难安,委实心伤,明知不该,还是斗胆上奏,请皇上成全他这份孝心。

末了又说:听闻皇太后召见蒋修染的时候,曾说过不赞成秦家、宁家不该结亲,门不当户不对,易生是非。

他前面说的其实是一堆废话,却是必须要细说的,因为皇上重孝道,不为此,也不会被太后挟制很多年。有求于皇上的时候,自然要投其所好,认为是空话也要一本正经并且态度诚挚地道出。

后面两句才是最为关键的,日后宫里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属实与否不重要,反正蒋修染已经让人散播出去了。并且,这也是宫里都知道的实情,太后的确很反感皇上赐婚的那档子事,只是手里再无实权,也只能发发牢骚。

皇上听完,沉思良久,叹息一声,道:“爱卿、宁氏女秉承孝道,实属难得。方才你提及皇太后,让朕愈发感念皇太后的抚育扶持之情,委实难过……朕当初赐婚,是一番好意,想为皇太后添一分喜气,减一分病痛,却没考虑周全。眼下想想,的确是门第不匹配。百善孝为先,既已知晓皇太后不赞同此事,那就取消婚事,她在天有灵,也不会为此心忧了。”

袭朗的意思是要尽孝道,才请皇上收回成命。

后来则演变成皇上要尽孝心、成全袭朗与宁元娘的孝心,这才收回成命。

皇上做孝子做了那么多年,如今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彰显他重孝道的机会。这些年打着以仁孝治天下的旗号,到了如今,自然是力求尽善尽美。

其实,触动皇上心弦的是秦家结亲等于与袭家结亲,再加上赐婚之后屡生波折,慧贵妃整日在他跟前念经,他烦得慌,却不想给她面子,给了她面子,皇后就会不痛快,不定又要生什么幺蛾子。袭朗来的是时候,理由于他有益,既给了良将体面,又能让自己名誉更佳,何乐不为。

若要再说个理由,便是门不当户不对那一条于皇上也有益。淮南王闹着要娶个平民女,那可是天下头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他如何能同意?用这件事敲打敲打淮南王,起码能让他消停几年。他真能为了那女子几年抵死拒娶王妃的话,再说。眼下能拖几年十几年——对那个不着调的儿子,他其实挺没辙的。

帝王拥有天下,也拥有数不尽的头疼事。

香芷旋在府中听说之后,叹为观止:取消一桩亲事而已,竟与孝道扯上了关系,还是把个孝字从头扯到尾……

君臣两个都不容易啊。

而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局面。

宁元娘不需嫁入秦家,她曾担心过的婆媳问题不会发生了,并且,元娘还有了个秉承孝道的好名声。谁想说什么,也只能在心里嘀咕。皇上都亲口说了要成全她一番孝心,谁敢质疑?

早知道这样,真该让袭朗早些干涉此事的。她腹诽着。可是再早也不行,那时元娘不论心绪怎样,是真准备嫁入秦家的,并不认为还有别的路可走。

香芷旋心里乐开了花,和含笑商议着日后让宁元娘住在何处才妥当,选好了宅院,又仔细询问那里的情形,有何利弊。

**

袭朗走后,秦明宇望着承尘沉思半晌,意识到了一件事,起身换了官服,命人备车。

下人很慌张地问他要做什么。

他扯谎,说袭朗刚才过来说了,皇上要见他,要他即刻进宫。

下人们被他骗了,慌忙备车。

马车离开秦府,秦明宇交代了跟车的贴身小厮几句,小厮返回秦府传话。

到了宫里,皇上听说他求见,没让他久等——还以为他病着呢。等人进到御书房,才发现这人除了没精打采的,并无病态。

秦明宇撩袍跪倒,向上叩头:“臣犯了欺君之罪,请皇上治罪。”

皇上惑道:“细说由来。”

秦明宇恭声道:“臣病重是假,顶撞长辈忤逆是真。被罚闭门思过时,被猪油蒙了心,畏惧皇上严惩,便让身边下人传出了病重的消息。今日醒悟,前来负荆请罪。”

“为何顶撞长辈?”

“是说起了臣在外时的对错,臣不服气,便起了争执,口不择言,不乏顶撞长辈之词。”

皇上将信将疑,却没闲情细问了。秦家老爷子把秦明宇逐出家门是家常便饭,鸡毛蒜皮的事,都能让祖孙俩争得面红耳赤。他摆一摆手,语重心长地道:“日后不可再率性而为,你这一称病,可惹出了不少是非……罢了,不说这些,只说你与宁家婚事取消的事,可听说了?”

“已有耳闻。”

“可有异议?”

“全由皇上做主。”

“那就好。宁氏女也是好意,不想耽误你娶妻,不准生怨怼。你年岁已不小了,定是不能再等她两年的。”皇上摆一摆手,说起他欺君的事,“罚半年俸禄,小惩大诫。下去吧。”

秦明宇告退。走出御书房,看着晴空烈日,眼睛被刺得生疼。

如此,不会再有人猜测元娘八字克夫。从最初,他就不该装病,就该想到这样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影响。意识到的时候,也是曲终人散时。

这样一场风波,断了他与她此生的缘。

再不能够奢望了,亏欠她的,已无从弥补。

可于她而言,兴许陌路殊途就是最好的弥补。

他心里空茫一片,在某些个瞬间会恍惚,不能也不愿相信这样的结果。

有人唤住他。

他转身,看到三公主。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比他更失落更痛苦,大抵就是三公主了。她很是憔悴,瘦的下巴都尖了,一向清澈无辜的眸子没了光彩。裹在身上的斗篷皱皱巴巴的。

他蹙了蹙眉,不大情愿地行礼。

“跟你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要你下油锅。”换在以往,定是带着脾气的言语,此刻,她用轻飘飘地语气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