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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天晴

孟云娴忽然站出来,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同时又很狐疑,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证据?

孟云娴却是十拿九稳:“父皇可还记得,多年以前曾经赏赐给穆阳侯府一个盆景宝石?”她镇定道:“听闻曲氏夫人入宫之后,用三年时间做出了那尊盆景宝石,宝石花瓣可自行开合,巧夺天工,算起来,那应当是曲夫人做了曲氏一脉门主之后所出的第一件物什,这件东西上,极有可能留下了独属于她的印记。”

崇宣帝缓过神来:“对!对!来人,去贵妃那处将盆景宝石寻来!”

说起来,当年吴美人有孕在身,因为与五殿下回朝时间相同沾了光,皇帝十分的喜欢她,一连往穆阳侯府赏赐了不少的宝物,里面就含有这么一个盆景宝石。

崇宣帝是后来才想起来那是曲梵音所做的盆景宝石,一时间懊悔不已,恰逢穆阳侯府发生了一些小意外,令宝石盆景被人为给破坏,后来皇帝索性借着这个由头将宝石盆景收回了宫中,为此穆阳侯府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笑话里。

宝石盆景收回宫中之后,就转而放到了贵妃的宫中。至于为什么会是贵妃,理由可想而知。

不稍多时,宫人将那盆盆景宝石搬了过来。不得不说,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孟云娴再见到它时依然觉得惊艳。当年告诉她盆景宝石秘密的人并不是周哥哥,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贾氏。而贾氏之所以知道这些,或许是因为郑氏养母在告诉她自己在宫中有眼线时,也曾拿知道盆景花秘密做了自己的筹码,以增加贾氏对她的信任,偏偏这么凑巧的,这盆花会在她回府之后与她产生交集。

盆景花是曲氏亲手所做,就在花盆边上暗藏机括的浮雕字体旁,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图案,状似火形,火焰之下,有一只双手一样的图案拖着这个火焰,俨然与崇宣帝所绘制的曲夫人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孟云娴在看到那个图案时,心中的大石才真正落下。其实她也不确定,只是想赌一把。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这上面找不到任何图案而已。

“大家都看到了!曲夫人任新门主之后,图腾的确有所变化,这才是曲夫人的图腾!宣州叛军所现之图腾,根本与曲夫人毫无关系!所谓的火焰图腾,要么,就只是一个巧合,要么,就是有人故意诬陷!诸位请想一想,若殿下真的要生乱,火纹一旦被发现,第一个牵扯到的就是他,他何苦要留下这样的证据来对自己不利!?”孟云娴极力将盆景举起来,力图让每一个人都看清楚。

她一边给所有人看盆景上的图案,一边极力解释,周明隽凝视着她,久久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的确,如果周明隽现在要以亡国遗孤的身份来组织从前的曲氏门人生乱,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将母亲的图腾拿出来,更是曲氏门人对门主效忠的一个象征,若周明隽是故意这样做,用前代图腾来混淆视听,他大可直接在用母亲的图腾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换一个崭新的图腾,这样也更加安全,怎么会傻到用前代的图腾,给别人怀疑自己的机会,这不是傻子吗?

田允然看着这样的小表妹,唇角微微上扬。

多年不见,她果然比从前更勇猛了。

田允然望向众人,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渐渐消失,变得犀利冷然,慢悠悠道:“话说回来,之前哪位大人言之凿凿说这图腾一定是吴国图腾的?既然乱党身上的图并非吴国曲氏最后一代的纹样,而个别大人又一口咬定这纹案是真的,这下官就很费解了——到底是什么人将前代的图腾,纹在了匪徒叛军的身上呢?”

他挨个扫了一眼,扬声道:“皇上,方才微臣已经说过,吴国匠人手艺超群,尤其是曲氏一脉,图腾因曲氏一脉而生,曲氏所出之物,皆为国宝之列,绝无大量流落民间一说。即便吴国尚在之时,这些东西都是藏于皇都国库,算起来,这些宝物最终都入了我大禹国库。倘若这些乱军真的只是凑巧有这么个纹身,那也就罢了……”

“可若是有人暗中操作,那么微臣是不是可以怀疑,这个存心污蔑五殿下之人,是知道吴国有图腾一说,见过吴国之物刻有图腾标记,却了解不深,只是知道个大概?如此一来,手里多少攒着几件出自曲氏匠人之手宝物的人,是不是最有可疑?”

荣安侯轻笑一声,接话道:“诸位大人之前那样较真,怎么此刻没有声音了?可是没有想到法子?其实本侯有个不错的法子。严格说起来,正因曲氏一脉巧夺天工的手艺,真正能出的稀世珍宝并不算多,饶是当年的曲夫人,也是花了三年的时间,造出这一盆能控制花开花合的宝石盆景,既然东西入了大禹的库房,初入自有记录,这些年来,谁得了什么赏赐,这赏赐里有吴国珍宝的,一查便知。哪些人附和小侄所说的那一列,哪些人就有嫌疑。不知本侯这样分析,各位大人可有异议?”

其实在田允然说出图腾代代不同时,已然有人去翻找这些吴国旧物,似乎是想对比一下。

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皇帝的那一笔朱砂是红色的,所以加上一笔显而易见,偏生火纹这种纹路,是一种条缕向上的纹路,如果是同色,其实很难分辨出哪一个多了一笔,哪一个少了一笔,但若是将各自的图案拓印下来,将几张纸重合在一起,对着光来分辨时,那多的一笔和少的一笔就显而易见了。

所以,吴国的火纹图腾真的是随朝代更替改变的!

若是有人污蔑五皇子,只知道他是吴国妖姬之子,又见吴国之物有火纹图案,随手就利用了,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和暗藏的玄机,那么的确是有可能犯下这种错误,叫知道门道的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从前一个荣安侯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他身体保养,又蹦出来一个什么都敢说的天允然。

他到底知不知道好歹!?

若说是知道一些吴国事情却有了解不深的人都有了嫌疑,真的彻查下去会有多大的麻烦他难道想不到吗!?

这一个姑父一个侄儿,联手打的人措手不及。

然而,令人措手不及的不止是孟光朝和田允然。

咚,孟云娴忽然放下手里的盆景,直直的跪了下来,双手奉上一枚金牌。

众臣看的眼愣——这不是五皇子妃外出游历时皇上所赐的金牌吗?她归来那一日已经奉还了金牌,怎么现在又到她手上了!?

孟云娴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泪眼汪汪,她哭着道:“父皇所赐金牌时,曾说过殿下是一个知仁义识大局之人!臣媳只是一个小女子,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靠着殿下悉心的教导才能明白那么多的道理。诚如臣媳所言,无论是匪乱还是天灾,臣媳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殿下!因为若是殿下处在那个位置,瞧见百姓受苦,天灾害人,绝不会坐视不理!即便臣媳死在乱地,也对得起殿下的这份情谊。”

孟云娴哭着说出这段话时,霍昂一慢慢的转过头不去看她,一旁的田允然竟跟着红了眼眶。

孟云娴将金牌高高举起:“臣媳不敢多替殿下说什么,正如殿下从未给自己辩白过半句。殿下总以为,日久现人心,他如何待人,如何处事,总能在漫长的岁月里对父皇有一个交代,对所有人有一个交代,没想流言蜚语如疾风暴雨,根本不给任何证明的时间和机会。”

她的神情里透出几分不一样的坚毅,就连语气都硬气起来:“金牌贵重,殿下与臣媳无福领受。请父皇明鉴——荣华与富贵,殿下一分都不会贪图;莫名的冤屈,殿下半分也不能背负!”

半分都不能背负!

孟光朝看着女儿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当年云娴被从破庙里救出来,身心俱伤。一个少年不顾一切的将他与夫人拦住,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狠,但是话中对她的维护之意,却是一句比一句浓。

无论是非,无论对错,不过是因为在这个时刻里,他只想着她,再无其他个顾及罢了。

兜兜转转,一个轮回。

这一次,轮到她了吗?

孟光朝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笑,竟将鼻头笑的发酸,眼睛笑的模糊。

女儿大了,困不住了。

崇宣帝仿佛被震慑住似的,下意识望向周明隽。

可是此刻的周明隽眼里哪里还看得到别人。

他慢慢走出去,走到孟云娴的身边,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金牌,弃之如敝屣一般丢在一边。

金牌掉在地上,发出铿锵一声响,大太监瞪大眼睛:“大胆——”

崇宣帝慢慢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周明隽双手将她搀扶起来,又弯下腰将她膝上的灰尘掸了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