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看着面前那张画着浓妆的脸,若非她眼角的那颗泪痣,她怕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她了。
见她不说话,蓝琳又挑了挑眉,道:“璟儿,你是在怪我那时丢掉你吗?”
“所以你是承认你当时是故意丢掉我的了?”李可的声音冰冷若水,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知道真相,她也曾有过小小的希冀,希望那时候她们只是走散了,而不是她的堂姐将人生地不熟的她遗弃在了公园里。
蓝琳伸手,摸着李可的脸,眼中似乎流露着一丝悲悯,又带着一些怨恨:“璟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当时的光景,你的治疗又要花那么多钱,你爸爸妈妈的赔偿金早就被人赌光了。我们哪里负担得起啊?你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吗?好好地上学了、读书了,哈,现在还找了男朋友。璟儿,难道你不该感激我吗?”
李可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蓝琳的手,她不想再碰到那只手:“是。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感激你把一个连话也不会说之前还一直接受精神治疗的六岁的孩子丢在公园里?我现在过得好与不好,与你无关,我对以前这些事业不想再提。但是你怎么可以把我家里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到处去说,就这样偷走别人的人生?”
“我偷走你的人生?”蓝琳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上前走了一步,微微眯起了眼,“李璟,你知道你的人生过得多轻易和幸运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和你的外交官父母能够住在国外,而我因为有个烂赌鬼的父亲,注定就住在贫民窟。你的父母死了,你也还是一个有一大笔抚恤金的孩子。就是今天我能够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你知道我是脱了几件衣服换来的吗?可你就算被丢在公园里,现在也还是这样轻轻松松干干净净地站在我面前了。就看在我们一起住过一年,我用用你的故事怎么了?”
李可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脖子上的青筋也露了出来,明眸圆睁:“所以你觉得一个人六岁时父母双亡而后被人遗弃,是轻松而幸运的人生?李琳,你说的是人话吗?”
蓝琳抬头,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对,是啊,我就是羡慕你这样的人生,你不知道我多希望我父母双亡,让他们再也不来纠缠我。”
李可揉了揉太阳穴,强忍着长出了一口气:“好。你这样说,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以后你不要再去编那样的故事,我们也没必要再有什么交集。”
蓝琳的话又让她想到了刚回来时荒诞不羁的一年,破烂的平房,一直在昏暗的灯光下做手工塑料花的伯母,喝得醉醺醺的伯父总爱打骂,她也被打过,所以失语得更加严重。她年幼的时候没有金钱观念,但长大后也知道当时的抚恤金应该都被伯父迅速地赌光了,直到那时还姓李的蓝琳觉得她是个让人讨厌的负担将她丢掉……
但似乎还有什么被遗忘,李可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像是有虫子钻进了脑子里,她跨步想走,蓝琳却又抓住了她,声音已经放柔了许多,但说出的话还是让她作呕:“璟儿,你退出吧。你把陆景行让给我好不好?你也说了你有病,你看看你连拍照都害怕,你就是个负担,你只会拖累别人……”
轻声软语,循循善诱。
像极了小时候,她只能听姐姐的话,才能得到一点食物。但两个人躺在平板床上时,蓝琳也总是这般说:“璟儿,你走吧,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负担,你连话也不会说。爸爸看到你就讨厌,说你命这么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你克死。璟儿,你真的是个拖累啊……”
那时候的她只会无声地哭。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李可面色苍白地抬起头,一双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蓝琳,声音清冷:“李琳。第一,陆景行不是物品,不是说让就让。第二,我不再是那个跟在你背后不知所措的小女孩了。”
看到她眉眼中的那份清冷和倔强,蓝琳的手紧紧抓住了包,修得精致好看的指甲都陷进了包里。那天在电视里认出李可时,她几乎要发了疯,那个她讨厌的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李璟,怎么就这样拥有了她想要的一切?
蓝琳轻笑了一声,道:“璟儿啊,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圈子有多复杂,你干干净净地来,我不敢保证你能干干净净地走。这是姐姐我对你最大的忠告。”
蓝琳看着李可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脸上的得意与张扬也越发明显,拎着小皮包转身离去,高跟鞋发出清亮的声音。
每一下声音都像敲在李可的心上。
蓝琳向前走了几步,听到后头似乎有喘气声,心里就有些知足,她太了解她这个小妹妹了,心理脆弱医生说有精神问题,一击就溃,哪怕她现在长大了故作坚强了也没有用。
但是那喘气声又近了几分,蓝琳觉得胳膊一紧,一回头,迎面就生生受了一个耳光,速度地快得根本就躲不过,白皙的脸一下就红肿了起来。
“你……”蓝琳条件反射地抬起手,也想回扇,却被李可抓住了手腕,李可拧着她的手,淡淡地说道:“这一巴掌我想打很久了,还特意去学了防身术,但后来对你的那些怨恨慢慢退散了,因为你不值得我去挂念。现在这一巴掌是警告你,不要对陆景行做小动作。”
李可甩开蓝琳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蓝琳想追上去,奈何她穿着极细的高跟鞋,刚走了几步,又遇到了几个阳光国际的工作人员。蓝琳连忙捂住脸,转身扭进女洗手间补妆,但刚一看到镜子里脸上的五指印时,蓝琳就气得将皮包重重地甩在了地上,瓶瓶罐罐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小隔间里走出一个女员工,瞟了一眼蓝琳。
蓝琳怒道:“看什么看。”
女员工吐了吐舌头,嘀咕道:“在别人家地盘装什么哦。”
李可回到17楼时,陆景行正站在门边翘首以盼,见她面色雪白,连忙就握住她的手问:“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手这么冰。”
陆景行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她方才的恐慌慢慢地从心头压了下来,摇了摇头,说:“我没事的,刚刚出去透了透气。”
陆景行就将李可又拉近了几分,略有些责怪地说:“这么冷的天,就不要老往外跑了。”陆景行对着她冷冰冰的手呵气,升腾起一股白气,氤氲了彼此的眉目。
两个人站在门框边上,美好得就像一幅画报。
艾菲捏了捏鼻子说:“哎呦,我说你们进来秀恩爱。待会儿海皇的人来了,多奇怪啊。”
陆景行鼻子里闷哼了一声,拉着李可走了进来。
蓝琳一行人比约定时间迟到了十五分钟,这场本就尴尬的见面变得更将冰冷。
艾菲本就是个利索嘴皮子,自然冷嘲热讽了一番对方没有基本的道歉诚意。蓝琳的经纪人不停地擦汗、道歉,但向来以长袖善舞闻名的蓝琳脸色却不太好,虽然也被动地说几句,但和上一回比起来,显然沉默了不少,一双美目不时地盯向李可,眼中的怒意几乎不可抑制。
李可偏头不去看她,一言不发。
艾菲终究是没有太为难这位海皇一姐,双方互相打了个哈哈也就散了。艾菲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说:“哇你们看到没,看来海皇家教还是挺严的。刚刚蓝琳的左脸有点肿。”
陆景行又闷哼了一声,等艾菲走了,陆景行就锁上门,低声问李可道:“你是不是刚刚去揍蓝琳了?”
李可红了红脸,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说道:“没……没有啊。我不认识她。”
陆景行便无奈地笑了笑,刚才蓝琳脸上的红肿连粉底也没掩盖掉,照她的身价早有御用化妆师,就算在公司被打了肯定不会这样就出门。他刚才握李可的手时发现她的手有点肿,谈话时两个人的眼神也都有些异样,他脑洞大开随口问了下。
可是这只小兔子根本不会撒谎,直接等于承认。
陆景行走近了一步,看她躲闪的眼神,道:“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就敢上手打人家一姐。”
李可低了低头,扭捏道:“没……没有的事。”
“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了?”陆景行蹙眉想了想,按李可的性格肯定不会随便打人的,一定是生了很大的气,这么想,他就有点心疼她了,怪不得刚才她脸色那么苍白,“你打她肯定有你的理由的。”
李可见撒不了谎,便抬头问道:“是有一些理由,不过我可不可以先不说。”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显然是因为想到什么又生气了。
“好。等你想说了就说。不过下回你还想打她,不要亲自动手。”陆景行敛眉,走近了一步,拉过李可的手,轻轻揉了揉,又说,“手都肿了,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