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吭声,大概是不相信她的胡说八道。
“小振。”身后响起一道陌生却十分好听的女声。
陆繁星明显感觉怀里的男人震了一下,然后看着他十分诧异地抬头看向来人。
简爸简妈也是满脸震惊。
陆繁星看向那个女人,就算是她挑剔的审美也无法在这个女人的脸上找出一点瑕疵来,她五官精致柔和,不像别的漂亮女人那般长得具有攻击性,三十多岁的样子,皮肤特别好,除了有成熟的风韵,却一点儿不显老。
总之这是个十分养眼让人看了很舒服的女人,刚才她也是背对着他们站在角落里,所以陆繁星并没有注意到她。
“……向阳姐。”简振脱口而出,“你……回来了。”
刘向阳轻轻地“嗯”了一声:“我回来了。”
“我哥……”简振似乎很激动,走到她面前,“我哥等了你很多年。”
“他要是知道你在外面,一定……一定……”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刘向阳的眼圈慢慢地,慢慢地也红了,目光里带着坚韧:“是,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简振出院了,陆繁星没有跟去,这两天在医院她也累得够呛,在简振的坚持之下,她回学校去了。
她回学校不过一个晚上,谁知隔天一早,简妈妈打电话给她,请求她来家里一趟。
电话里简妈妈的语气颇有些焦急:“繁星,你有空的话,能不能来陪陪小振,这孩子状况还是不太好,昨晚把他哥酒柜里的酒喝掉了两瓶,我真怕他哥还没好,他又喝出事来。”
陆繁星很清楚,不到关键时候,简妈妈是不会开口求她的,简振一定是情况很糟糕,才会让家里这么急着搬救兵。
可问题是她也没有太大的能耐啊,上回还能用绝食威胁他,这回难道要斗酒吗?她那差劲的酒量,还没唬到他呢,自己就先倒下了。
她按照简妈妈给的地址到了找到了简振家,没有空欣赏他家的别墅和偌大的花园以及游泳池,直接去了三楼他的房间,然后在他房间的地毯上找到了烂醉如泥的他,脚边何止两个酒瓶,她粗略数了数,有五六个空瓶,房间里酒气熏天,听他家的阿姨说,刚处理完他的呕吐物。
简妈妈愁眉苦脸,两个儿子,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因为内疚不断地自我折磨,她快撑不下去了。
陆繁星看着这样意志力崩溃的简振,心里又焦急又心疼,他本来就好几天不吃饭,再加上酗酒,再强悍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简拓醒了,他又因为胃出血住院。
她没有料到一向强悍的他,会有这么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候。
她陪简妈妈了一会儿,说服她去睡一会儿,打包票一定能把简振劝住。简妈妈很感激她,却因为担心,死活不肯去睡。
两个人只好等简振醒来。
到了傍晚,简振的房门打开了,他灰头土脸地走出来,又打算去酒柜取酒时,被火冒三丈的陆繁星堵住了去路。
她拧着眉:“怎么?又打算去拿酒?”
简振沉着脸不说话,这几天折腾下来,他瘦了一圈,脸颊甚至凹了进去。
“你哑了?你说话啊?”
“不喝酒我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总是做噩梦。”他的嗓音嘶哑极了,“酒至少能让我忘掉……”
他没有说下去,似乎在逃避,陆繁星明白他还被那天晚上的梦魇深深困扰着,简拓不醒,他就无法从自责里走出来。
他越是逃避,甚至不惜喝酒伤身,她便越是要逼他,逼他像往日一般坚强面对,倘若简拓真的醒不来,简振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中,这辈子就算活着,一生也会在死气沉沉中度过。
她不想看到他会有这样一天。
他帮了她很多,他让她重拾对画画的热爱,他握着手让她不要放弃,而现在在他快要倒下的时候,她不能放弃他,她要拉住他,就像他那时,用力拉住她一样。
她走近他,咄咄逼人地问:“让你忘记什么?”
简振沉默,偏过头去,执拗地拒绝回答她这个犀利的问题。
简妈妈,家里的两个保姆阿姨,全都忧心忡忡地盯着正现在楼梯上争执的他们。
“你说啊?你这个关键时候只知道喝酒绝食的胆小鬼,你不敢说话了?你要忘记什么?你倒是说啊!”陆繁星言辞激烈,不顾一切地想要激怒他,“你看看你这个鬼样子,你不但是酒鬼,你还是自私鬼!你根本不在乎你的父母为你担心到整晚睡不好,你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你内疚,所以就自虐,然后还要拉着所有人跟你一起受罪。”
“对!我就是这样的自私鬼!”简振果然被她激怒了,他暴跳如雷,暴怒的声音似乎要掀开天花板,“我疲劳驾驶,我害了我哥,该死的是我,躺在病床上的也应该是我!我们分手吧,我这样的自私鬼配不上你。”
“你说分手就分手,你以为我陆繁星没脾气的吗?”陆繁星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不会被分手第三次。”
“就算你是自私鬼酒鬼,我也要做你的女朋友。”她委屈地大声哭,“你骂我好了,我就是这么没骨气,我就是要死乞白赖待在你身边,因为我见不得你这么难过,呜呜呜……”
她尽情地哭,愿意在他面前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倔强,而在她流下眼泪的那一刻,简振身上所有的戾气都不见了,他心中那只猛兽被她的眼泪淹死了。
他双手拥住她,抱紧,陆繁星哭得更凶了,这是喜悦的泪水,那个她认识的简振又回来了。
小情侣和好,一旁简妈妈也是喜极而泣,这段时间积累了太多的负能量,哭一哭,发泄一下也许不是坏事。
陆繁星和简振手牵手回到他房间,他这几天憋了一肚子话,这个时候能让他平心气和地说话的,也只有女朋友陆繁星。
“那晚的责任全在我,可能是熬夜了的缘故,我的注意力没法集中,人特别迟钝,又急着赶去医院,等我哥提醒我时,车子已经冲出去了……”他断断续续的描述着那晚的情形,“我看到,看到我哥满脸的血,全是血啊,怎么叫他都不回答我,我脑子嗡嗡的……”
“好了,别说了。”陆繁星抓紧他的手,“都过去了,简哥哥会醒过来的,说不定过了今晚,他就醒了。”
她用贫瘠的语言安慰他,虽然连她自己都怀疑这份可能性,简拓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每过一天,大家心头希望的火苗就熄灭一点,可是谁都不敢放弃希望,简拓的一生最爱回来了,他们甚至拜托护士每天在他耳边说,刘向阳回来了。
奇迹一定会发生的。
陆繁星瞄到简振的书桌上有很多画笔,望着他房间洁白的墙壁,她灵机一动,突然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你跟我来。”她牵着他走到书桌前,从笔筒里抽出一只画笔,递到他面前,“我记得师父第一次给我们上课,他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说,如果你觉得痛苦,那么请你拿起手上的画笔,因为艺术最原始的力量,便是治愈。”她把笔放到他手里,紧握住,“酒不能把你从痛苦里解脱出来,但是画笔可以,去画吧,说不定等你把这堵墙画完,简哥哥就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