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够强大,不够坚定。所以,我会继续努力的。”
顾惜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先告白,他能勇敢一点,他可以不顾及那些往日情分,冒着闹翻的危险,跑去季元现那里恃宠而骄。
季元现会不会就顺着他,同意他。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季元现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顾惜站在围栏边看他走远。他恍惚想起刚认识立正川的那个冬天,也是这样的大雪,季元现撑着黑伞,背着鲜红琴盒,一步一脚印地走向了立正川。
顾惜想,他或许那时就输了。
九万里悟道,原来他输在一切开始的地方。
元现真辛苦,顾惜心想,总要保护所有人,又有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咬牙死抗的蠢劲那么反智,我曾经到底喜欢他哪里。
直到季元现消失在视野里,顾惜望着那一串逐渐被大雪覆盖的脚印,他开始哼歌。
其实最单纯的喜欢,就是知道季元现拒绝了他,这次直白地拒绝了他,顾惜也永远没有埋怨。但他不会再靠近,从今往后将所有喜欢藏起来,不再招摇过市,不再拿它去束缚季元现。
顾惜哼完歌,人来人往的,将季元现的脚印踩乱、踩模糊了。
他想:“我会努力过得好,你也一样。”
任君天南地北闯荡,共回首时,愿你我热泪盈眶。
立正川放下时,大雨磅礴,他叹口气,就放下了。
顾惜想放下时,大雪迷眼,他哼着歌,就放下了。
而季元现,他处理好顾惜的感情,一人跑去小卖部。他买一盒滚烫的维他奶,然后坐在文科楼下的花坛边。
季元现用手拂去积雪,又用纸巾擦了擦。他独自坐在那里,撑着伞,手中拿着维他奶。
季元现喝一口,冻到没知觉的嘴唇遽然触到滚烫。麻木的神经突地惊醒般,烫得季元现眼泪都出来了。
他只好眨眨眼,垂下手,嘟囔一句,“什么鬼。”
寒风飕飕往衣领里刮,季元现孤零零坐在那里。
他想,真好,都要走了。
人生,不就是一场场相聚别离。
季元现不知坐了多久,手中滚烫的维他奶似要结冰。他从包里摸出一颗抹茶糖,扔进嘴里。于是,甜丝丝的清香又占据味蕾。将心里的酸楚,强行压了下去。
这天真冷,冷到人都不想流泪了。
季元现变得有些沉默,身形快速消瘦下去。之前好不容易补回来的脂肪,像无法在他身上生根,一眨眼,就又走了。
他定的目标不算高远,也不容易,是s市本城的一所211。他决定留在这里,既陪伴母亲,又为以后选择的道路打基础。
季元现前几天给薛云旗打电话,简单说明自己的性向问题,以及老妈的现场抓包。
萧承在那头笑得极不厚道,薛云旗给他一巴掌,叫萧承住嘴。
“我近期回国,要不,我去找薛姨谈谈。”
当年薛云旗出柜地惊天动地,直接越过家人,干脆上头条。等众人回过神来,薛云旗拉着萧承已进家门跪着了。
但别人的例子不能套在自个儿身上,那时薛云旗已二十二,天才指挥家红遍世界。他有经济实力,且人格独立,有的是底气和家人讲道理。
而这些东西,如今季元现都没有。
“你别去找我妈谈,不然她以为是我指使你的。”季元现转笔,现在凌晨一点,终于写完数学题。
“哥,我想变强,变独立,我想光明磊落地爱他……就让立正川先走吧,他有他的前程,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
“你就不怕他走了不回来?”
“……怕,怎么不怕。我甚至做好了他不回来的准备,”季元现仰头,看着天花板。灯光映得人影狭长,他忽地眼睛有些疼。
“是谁说,谁说我就有安全感。哥,他可能真不会回来了。”
薛云旗:“那你还是要他走?”
“不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怎么行呢,”季元现轻笑两声,“否则他会以为,他所见到的,就是全部。这世上有太多优秀的人,我怕立正川认识他们,又怕立正川不曾认识他们。”
“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可爱情不是捆绑他在我身边,他爱我,但他是自由的。他应该去看看,去看一眼这无垠精彩的世界。”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薛云旗问得简单扼要,他隔着汪洋大海,忽地心潮澎拜。他在纸上写一句话,要萧承赶紧照办。
萧承瞄一眼,撇撇嘴,又笑了。是有人该站出来,为年轻人的爱情说一两句公道话。
季元现咬了咬笔头,挽唇一笑。
“什么我怎么办,不怎么办。”
“我留在这里,然后等待……其实我一直对自己有误解,我曾以为我是风流浪子。”
“哥,我现在才知道,其实我骨子里是王宝钏。”
季元现老早就想好了,他不会离开这里。这座城市是故事开始的地方,合该在这里等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