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2 / 2)

叶慎寻这才将目光定在我脸上,用近乎陌生人的神情将我打量,片刻后移开,视线锁定我身后的好淑女,启唇说:“道歉有什么意思?谁挑起的事端,谁买单。”说完,沛阳已转身下楼,去人事部,调好淑女的档案。

见我在面对下跪境地都气焰嚣张,一听见好淑女将被开除却慌了阵脚,解冉开心极了,将一丝发绾进耳后,挽着男子胳膊做小鸟依人状,“你做主。”

兴许在任何人看来,叶慎寻的举动都是在变相帮我。可只有我知,他没有帮,他只是比谁都了解我的软肋。下跪算什么?以往在他跟前,为了两只奥尔良烤翅,我也做得出来的。我惟一的不能忍,是身边朋友因为我而遭受灾难,所以他下更狠的手。

“叶慎寻,你这个王八蛋!有本事冲我来!来啊!开枪啊!你不是很喜欢拿枪眼对着别人吗?!打死我啊!”

抱歉,以上都是我的想象。纵给我千胆,我也不敢这样冲他嚷嚷,只能在心里意淫撒气。不知道为什么,光是这样看着他,我的勇气值就几乎为零,这太不程改改了。

于是,我只能,“下跪是吧?我跪。”

说完,终于抖开保镖的手,耳边只余下好淑女的哭声和刘大壮的嘶吼,“改改!不要!”

好淑女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抓着我的手,委屈得一边哭一边说:“算了程小姐,没有这份工作,还有别的工作!没关系!”她真傻,根本不了解他。叶慎寻发话开除的人,哪家医院敢要。

终于,我连她也推开。

为了隐私性,走廊做过封闭设计,里间未能看见外边,唯独走廊尽头的太阳光,即使遮了帘子也挡不上。

叶慎寻立在中央,看那个从来倔强不认输的女孩,矢口说:“下跪是吧?我跪。”话落,膝头已软软地往下塌。

视线所及之处,她脚心还缠着纱布,应该是之前受伤的痕迹。他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望着那双曾刺痛他的眼睛,忽然分不清,那里面盛着的究竟是微光,还是被光溶过的晶莹。

倏然,晶莹消失,她眼皮一阖,不止膝盖,连同整个身体都直坠地面。

“改改?!”

“程小姐?!”

刘大壮与好淑女同时惊呼。

叶慎寻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作出反应,阔步去接,恰好揽到她的腰肢,稍一使力,人便抱了起来,偎近自己。低头,见她脸色素白,不知是不是病后没休息好的缘故,红润没有回转的迹象。

旁观的医生们此时也不再嗑瓜子儿看戏,急忙轰隆隆跟了上去,独剩解冉在原地,没出到恶气,嗓子眼儿跟堵了口水泥般难受。

刘大壮以为又要来一次惊心动魄的抢救,整个人火急火燎。进了电梯,忽然发现叶慎寻怀里的人睫毛扇了扇,睁开半只眼,对他做了个鬼脸,他心里顿时万马奔腾:我去,还真担心她傻得要下跪呢!看来,自己平常总被欺压不是没道理。那古灵精怪的劲儿,真不知像谁。

上了楼,叶慎寻前脚进房间,后脚跟已经摔了门,将一众闲杂人等关在外面,包括医生,众人面面相觑。

这厢,程改改被重重摔在床,她终于小声呻吟着跳起来,揉着老腰,先下手为强,“姓叶的,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叶慎寻站在床边,闭了闭眼,无视她鲜活的容颜,“杀了你?那太便宜。”

女孩下巴昂得老高,“好歹我也曾是你们公司的王牌翻译……的助理。就算做不成朋友,至少是战友。你就这样对待曾经的战友?你这放在部队,是要挨批评的。”

批评?他当初一心为她的事奔忙,挨的批评还少?

想到这儿,叶慎寻气不打一处来,“怕死不是共产党。”他含着威胁的神色,将俊脸凑近了些。

见他一本正经地咬牙切齿,程改改憋不住发了笑,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有些无厘头,“得了吧,真要收拾我,何必配合我演这场戏?虽然我俩道不同,无法共谋,但鬼子都杀到你的阵地了,你还能坐视不理?”

解冉吧,挺傻。就算要闹事,也不看看谁的地方。程改改也是赌,赌叶慎寻没那么好耐心,陪着千金小姐胡闹。

“但人还是要开除的。”

程改改正得意自己的小聪明,被当头一棒,敲得晕头转向,洪亮又起,“为什么?小护士就不是人,活该被你们生煎油炸?”

叶慎寻斜了斜嘴角,“和解冉无关。难道传声筒们还没告诉你,当初你昏迷在床,我就下令开除两个部门?她早就不该呆在这儿。”

“说了,没成行。”

“那是因为动静太大,老头子阻止。现在开一个小护士,你觉得他还会出面?”

见他严肃不改,程改改倒聪明,减了气焰,绞着身下的被子示弱,“叶公子,就事论事。我俩的恩怨,别牵扯其他无辜的人,我现在没精力吵架,请求挂免战牌。”说完,举白旗的手势。

笑话,战争是她一手挑起的,她三言两语,说免战就免战?叶慎寻心口更堵了,“我真没你想象中那么好说话。”

程改改不经意翘了翘嘴,好似耍赖,“两次世界大战都预留了时间给各国和谈,凭什么我不行?”

“和谈,谈的是条件,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条件?”

她轻咳一声,在咄咄的眼神下思虑良久,泱泱抬头,眸子又清又亮,“不然……我请你吃饭?”

那汪清凉,令叶慎寻喉头不自觉咽了咽,别开视线,心想血缘果真是斩不断的玩意。

尽管程改改模样算不上出众,可眼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脉脉风情,的确神似那个女人。以前,尚不觉得。不过女大十八变,这一年两载,她已到瓜熟蒂落的年纪,恰恰介于青春与无尽的娇柔之间,还不自觉。

见叶慎寻板着脸不说话,程改改当他答应了,生龙活虎地从床中央爬到床头柜的地方,开始稀里哗啦找东西。

“你找什么?”

男子蹙眉问,她回首,小心翼翼地,“刚收到的稿费,嘘!别让刘大壮听见,否则他整天算计着要我怎么请客。”

“你对朋友可真……大方。”

更大方的,在后面呢。程改改美其名曰吃饭,结果将叶慎寻带去了医院食堂。

食堂规格不算差,她点了两荤一素和丸子汤,一边从钱包里翻出自己的红色私藏递过去,下意识嘱咐饭堂的人,“一点点辣椒就好。尽量别要。”

叶慎寻眉心紧了紧,“你不是无辣不欢?”程改改一哆嗦,“哦,之前听周印说,你伤得挺严重,好像需要忌口?”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叶慎寻呼吸重了一瞬,程改改像是没发觉,趁机将放了碗筷碟的盘子往他怀里一塞,“喂,帮忙拿一下!”

这哪是休战态度,分明烈火里烹油!但见她返身去端汤,被烫得搓了搓耳朵,叶慎寻到底没狠下来找她麻烦,默默端了碗筷,转身就走。

何谓爱情?有人说,爱是两人吵架的时刻,你明明出门想买把刀,路过水果摊,买回来的却是她爱吃的水果。至于刀,反而用在了削水果皮这件事上。现在叶慎寻的情况看起来,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