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固执地说:“如果现在不说,便没有机会说了。”
我咬住了下唇,忍住了为他哭泣的冲动。
“你不要恨我。”他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鬼杀队当时已经元气大伤……如果缘一君不加入鬼杀队……我们恐怕已经不在了。”
我点了点头。
他又说:“虽然是奢望,但是请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答应你。”我听到自己说。
他开始喘气,开始不停地深呼吸,产屋敷夫人红着眼睛扶起他喝水,我说:“您还有什么心愿吗?”
他虚弱着笑:“我还会有什么心愿呢?姐姐已经走了七年了……我也累了。”
我怅然。他已经累了七年,有些人还要累上数十年。
他怅然地说:“只是我没有算到,作为产屋敷家的人,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家里。”
说完,他漂亮的眼睛深深地闭上了,握着产屋敷夫人的手松开了,他的身体开始痉挛起来,直到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我看着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逝,听到不知是谁开始哭泣,接着成群的哭泣响了起来。椿寿郎的眼里悬着泪却迟迟不掉下来,缘一闭上了眼,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外面的天亮了。
产屋敷世哉死后的头七,产屋敷夫人死了。
自产屋敷世哉死后她就没有笑过,也拒绝进食,也许在他死的时候她就想跟着去了,多活的几天完全是为了辅佐好她的孩子当上新任家主,所以在她离开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仿佛只是睡过去。
在她走之前,只传唤了我一个人,她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虽然脸上已经苍白,但仍然美丽干净,像一朵水仙。她静静地看着我,眼里还是那么黑白分明,她伸手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到她身边,我们对视着,几年的时光飞逝而过,心中感慨万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突然想起来,在我的故乡,她现在正是盛放的年龄,如今却像凋零的花儿。
最后她先开口,说:“真没想到,我们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路。”
我说:“一生总会有很多苦难,好好活下去才是。”
“我知道,但这就是我的命,” 她自嘲地笑着,“我真是可怜,留不住孩子们的命,也留不住夫君的。我怎样都留不住。我这辈子……大概和幸福没缘分了。”
“你路过静冈的时候,那所紫藤花之家还在吗?”我突然问她。
“还在,还很热闹,最近静冈的鬼已经被消灭殆尽了。”
她回答。我们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弥留之际,我退了出去,给她和产屋敷家的人最后的时间。她将要消失在这里,但我仍然会想起她凌厉而脆弱眼神,生命看似很漫长,转眼间便结束了。
我和她,终究是一首插曲。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开战推迟了半个月。新任家主才十四岁,战斗指挥落到了椿寿郎手里。
但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应该开战的那一天,驻守江户的猎鬼人被大规模地屠杀,一个双腿被斩去的老人用最后的力气用自己的血,将为首的鬼画在了布条上,绑在鎹鸦腿上飞回了鬼杀队。
那天我和缘一都被椿寿郎喊去,在年幼的家主面前,在愤怒的椿寿郎面前,我看到了那沾血的布上画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和缘一相似的发,和缘一相似的身型……
只不过,他的脸上画着六只眼睛。
月柱叛变!
产屋敷家的和室里乱成一团,年幼的产屋敷家主看着那血画,脸色发白。我的脑袋嗡嗡地响着,这时一位柱握住日轮刀鞘地手颤抖着,厉声说:“主公!月柱实力强大,如今他已变成鬼,我们的伙伴死伤无数,我们还要再战吗?”
我看着缘一,他用悲伤的眼睛看着我,不说话。周围的劝战声不绝入耳,甚至有些中伤缘一的声音,包围着我们。
“不可以!”
椿寿郎突然呵斥,遏制住了不安的蔓延。众人纷纷安静下来,等他说话。
他目光如炬,没有一丝阴霾:“这次是我们抓住无惨踪迹难得的机会,一位柱倒下了,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便白白浪费了为这次突袭而牺牲的队友、同伴、主公……的生命!大家,都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敌人已经来攻,我们当然要迎战!”
他的语气坚定地像在陈述事实一样。
“可是,月柱……”我听到有人仍然在坚持。
“关于月柱,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椿寿郎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我们,
“就交给日柱去斩首吧!”
我们回来得很晚,一路无言,到家时阿步正抱着哭闹的晴奈在门口等我们回来,我赶紧走上去抱过晴奈哄她,她已经一岁多了,柔软的黑发扎成了两个小辫,一看到她,所有阴霾都一扫而空。
噩耗接踵而来,连缘一看到晴奈天使般的笑颜,也舒缓了些眉眼。
当我在夜里醒来时,旁边的被褥已经没了温度。
我起身,看到缘一坐在旁边,手里握着那笛子。
我的心纠到了一起。
我凑过去抱住了他的背,柔声说:“你不要太难过。严胜大人只是太累了,受伤后被鬼舞辻无惨利用……”
“我知道,”他说,“哥哥他真的很累……现在,还是以前,都是那么地拼命……”
他顿了顿,转过头跟我说:“你知道吗?”
我说:“什么?”
“我不如哥哥,我只会打架。”
我无声看着他,他沉默看着我。摇曳的烛光中,他的表情好像无辜而茫然的孩子。我们的眼睛对视着,直至他伸出手,摸着我头顶的发旋。
“不要再悲伤了……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缘一了解,所以缘一不想让萤再体验悲伤。”
“萤不用担心,”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开始恨着布料为什么能够被泪水轻易濡湿,这泪水为何如此滚烫,烫伤了我,
“无论怎样,我想我都可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