搠思监讲出这话后,闻者皆惊,纷纷变了脸色,不明白搠思监为何这般不依不饶为难朴大宝身边这名年轻汉儿。
而搠思监讲出这话后,心中也顿生后悔。人若是生出超乎寻常的贪欲,脑筋都会变得不灵光。搠思监只想着从言语盘问中抓住这年轻人的漏洞,从而将之一举拿下并把那几大车金银财宝据为己有,不意脱口而出一句话却将自己逼近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他以丞相之尊,如此喋喋不休威逼一个年轻人,无论是否得逞,都会落人口实,成为笑柄,却与他惯常左右逢源、油滑无比的处事风格有些相悖。
搠思监之所以做出这般迥异于寻常的举动,第一点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这年轻人所说的话。多年前搠思监未发迹时,曾在南方为官一任,有幸得到萨家宴请,这一色目商人世家的豪奢作派曾经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至今想来都咂舌连连,自叹不如。若这样一个在整个天下都首屈一指的大世家仅仅只是为这年轻人打理一地生意的副手,那他所掌握的财富权势将会达到怎样令人发指的骇人程度?搠思监无法想象,也根本不相信!
而第二点,则就是朴大宝对自己的挤兑和对这年轻人莫名其妙的维护态度,令搠思监心中倍感不适。虽然如今位居百官之首丞相之尊,搠思监却明白他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与朴不花的赏识重视和大力栽培脱离不了干系。所以他对朴大宝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小人都愿意折节下交,以兄弟相称,甘心将自己摆在朴不花晚辈的位置上,为的就是让自己手中权势越发稳固。然而他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交好,只因这样一件小事就令朴大宝对自己心生不满,搠思监心中不无怨忿,恍如失了郎君欢心爱慕的怨妇一般。
不过搠思监理智恢复得极快,失态片刻便觉有些不妥。世事总有万一,自己当众把话说死,若这年轻人说的是真的,到时候无论自己是否遵守承诺,都将颜面尽失!
一念及此,搠思监正待要出言补救一番,哪知还未及开口,赵禹却已经摆手笑道:“丞相这话有些言重了,您这般尊贵的身份,待我证明了自己所言不虚后,您不肯斟茶认错,我又能如何?所以,这话听过也就算了,我是不会当真的。”
听到这年轻人竟还有胆量出言挤兑自己,搠思监怒极反笑,只是笑声阴冷无比。不过他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却不料唯恐天下不乱的朴大宝却在一边帮腔道:“这件事王公子大可放心,人若是没了信用,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如今丞相话讲出口,众目睽睽下怎么可能反悔!就算丞相觉得这样做有失威仪,我可以替他向王公子你道歉,这样可行?”
一边说着,朴大宝一边意味深长瞥了搠思监一眼。他对此人有足够不满的理由,年前扳倒太平那一仗,搠思监得利最大,顶替了太平的官职。然而他朴公子仅仅只是想要太平位于海子畔那所别院,都被搠思监顶了回来。而这位王公子却在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送了那么厚重礼物,相比之下,搠思监未免太不够朋友了。而且眼下自己明明表示了对王公子的回护,搠思监竟还不依不饶,公然挑衅于他,今次定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一个丑。至于这位王公子是否有这能力,朴大宝丝毫也不怀疑,金银都用大船盛装的巨富人物,岂能以常理度之!
被朴大宝补刀挤兑,搠思监若无回应,颜面上自然越发过不去,当下便一脸阴沉冷哼道:“这一点,你自然不用担心!不过,你若有一句不实之语,却休想能够蒙混过关!”
搠思监恨意十足的话,并未让赵禹有所动容,只是转头对身边的杨逍吩咐几句,而后杨逍便转身走向外间。
待杨逍离开教坊后,赵禹才笑道:“我那仆从一个来回也要些时间,咱们不妨上楼去一边饮酒闲谈一边等待,诸位意下如何?”
朴大宝如今已经将赵禹视作比搠思监这多年老交情尚要亲近的朋友,对他的提议自然无不应允,当下便招呼众人上楼去。及至望向神色有些阴郁的搠思监,他更是意味莫名笑道:“丞相是留在这里等待,还是随我们一起上楼去。”
搠思监听到这腔调古怪的语气,心中越发怨忿,却还是强忍着怒气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与朴兄弟多曰不见,甚是想念,正要与你喝上几杯。至于其他小事,却也不值得费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