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懿微微侧头,并没有反抗,他生受了下来。
“为什么将我姐姐一个人留在京城?!”一掌过后,白苏也自觉鲁莽,可是她并不后悔给他这一巴掌。赵子懿在她的眼中,就是一个朝三暮四的负心汉。“如果你不再心仪于她,就将她送回白家!为什么让她进宫受苦?!你竟然还有脸回到戊庸,竟然还敢见我!”
“白姑娘,我知道,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可是,我还是要让你知道,我对你姐姐的感情,从未转移。”赵子懿盯住白苏,轻声一叹,“白苏,难道你就没有遇到过无力阻挡的事情吗?”
白苏被他问住,她当然遇到了无力阻挡的事情,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中毒身亡,又束手无措地失去了慕云华。这种无奈,她当然懂!可是赵子懿的情况又如何能与她所经历的同日而语呢?
“至少你还活着,那些不可阻挡的事情,你可以努力去反抗!”白苏也激动了起来,她对赵子懿充满了失望。今早梳妆之时,她还用白玉簪挽起了发髻。白苏愤然地扯下玉簪,发髻骤然松动,身后的头发全部披散下来。她将玉簪递还到赵子懿手中,语气决然,“或许姐姐还倾心于你,或许她还留着你送给他的白玉簪,亦或许你说的都是实话,你从未变心。可是,我再也不会祝福你们了。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听信了你!可恨一切不能重来,否则我一定是整个白家里第一个反对你的人!”
还未等赵子懿接住玉簪,白苏就已经松开了手,玲珑剔透的玉簪最终掉在了地上,磕掉了一个角儿。
“从四品,白顺仪。”赵子懿缓缓吐出这六个字,这是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六个字。
白苏已经转身离去的背影顿时僵住。她木然地转回身,不敢相信地望着赵子懿。
赵子懿又重复了一遍,“从四品,白顺仪。”
面对赵子懿的再次肯定,白苏倒吸了一口气,她知道从四品的意思,也知道顺仪是后宫妃嫔才有的位分。白芷她……
“新帝继位,你姐姐,已经被封为从四品顺仪。”迎着白苏困惑的目光,赵子懿苦笑出来。
这一刻,白苏才算明白赵子懿所说的不可阻挡是指什么。赵子懿虽然身为名门之后,但终不及皇室分毫。当今新帝想据为己有的人,谁能夺去?她望着地上已经残破的玉簪,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她或许真的错怪了赵子懿。
从军营回来后,白苏迷茫不已,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为白芷高兴。很多女子毕生之梦不就是金碧辉煌的皇宫么,她的姐姐会是这样的人么?白苏甚至有些害怕,她害怕是她的姐姐主动放弃了赵子懿。
她更想不通的是,白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与家里人说。如果说她忌惮父亲母亲,也至少要传信给她这个妹妹啊。
回到药堂后,白苏径直去见了父亲白璟。她并没有提起白芷的事情,而是辗转了许久的话题,才自然而然地提到了皇宫。
“爹,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后宫的娘娘们会不会为难您?”
白璟哪里会猜到白苏的心思,他只当是女儿在好奇,便直言道,“宫廷森严神圣,为父只记得,当年为各宫诊脉,每日行事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前朝有前朝的争斗,后宫也有后宫的争斗。想在宫廷里平安无虞的生存下去,实在困难。”说到这里,白璟迟疑了一下,他此刻面对的毕竟是大慕国皇室的血脉。不,现在已经可以说,白苏就是大慕国的公主。
于是,白璟话音一转,缓和道,“不管宫廷里的生活怎样艰难,那也是个有温情的地方,毕竟皇宫是天子的家。”
白苏点了点头,她其实不用询问也能猜得到,后宫女人之间的争奇斗艳,必定残忍如刀刀见血。她不禁开始担心起白芷,孤立无援的她在皇宫中究竟如何生存……
“苏儿。”白璟将白苏唤至身边,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疼爱地道,“如果为父故意瞒你一些事情,你将来如果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责怪我?”
白苏愣住,她猛然想起了慕云华的事情,便反问道,“爹,你是说云华么?”
白璟也愕然了,他本来想的并不是慕家的事情,他提起的是白苏的身世。然而,不得不说,慕云华的假死也是他瞒住白苏的事情之一。所以,面对白苏突然的问话,白璟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云华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爹你知道对不对?那天他来见您,究竟都说了什么?”
望着女儿微微燃起渴求的双眼,白璟不得不生生将那渴求扼杀,“慕云华的事情我并不知情,他来找我也不过是卢村那些孩子的事。他既然已经离去,永远不会再回来,苏儿,你就不要再执着于他了。”
白苏的目光骤然黯淡下去,到头来,关于他的事情,她还是一无所知。
“爹,如果我也有事瞒了您,您他日知道真相后,会不会责怪我?”白璟的问题又被白苏原封不动地反问了回去。
白璟轻轻笑了,他慈爱地望着这个心思玲珑的女儿,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女儿,苏儿,我知道你懂事。”
父亲的目光是那么深沉,白苏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她扑到白璟的怀里,微泣道,“我敬重爹,我信任爹。这世上,爹是我最重要的人。”
父女俩虽然都没有把话说明,却都心照不宣——他们是紧紧相系的亲人,是彼此的依靠。
就在白璟还沉浸在父女温情之时,白苏突然跪了下来。
“苏儿——”望着白苏一脸毅然之色,白璟疑惑了。
“爹,我想入习太医院。”
这是白苏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必须要寻求进宫的机会,必须要尽快见到白芷。
“孩儿,你糊涂了么?你是女儿身,除非成为煎药宫女,否则不可能进入太医院。”
白苏早就料到这一点,她已有打算,便坚定道,“花木兰可以替父从军,我只是假扮男儿身入习太医院,有何不可?如果爹不同意,女儿便永世不再从医。”
这句话可是千斤锤一般的威胁,白璟没想到白苏竟然会如此坚持,他更不明白,太医院的哪一点会如此吸引她。
“爹,当年你因为血药事件蒙冤,整个白家以你为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挺直身姿再度回到那个地方吗?爹不想做的事情,就让我来做好了,不管爹答应与否,我都会执意而为。”
“苏儿,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白璟叹了一口气,“难道慕云华的死,就这么让你走不出吗?”
“爹,就是因为我不会再执着于他,我才需要一个另外让我执着的事情。如果让我继续留在戊庸,我恐怕会长久陷在母亲和云华的阴影中。爹,我不想庸碌此生,我热爱医术,我想拥有无与伦比的医术,我想成为济世救人的医者。”白苏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做好了选择,她已经知道了她想要的人生。
这番话过后,白璟已然明白,他是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白苏了。从前这个女儿虽然任性,却也从没有过今日这般决绝。一字一句,都直戳他的胸口。他觉得他这辈子有两个遗憾,一个是白苏并非他亲生骨肉,另一个就是白苏并非是个男儿身。否则,他一定会将她送入太医院中,让她接触这世上最精湛的医术,将她培养成天下无双的医者。
“爹——”面对白璟的沉默,白苏并不慌张。就如她所说,不管白璟是否答应,太医院她必须要进。一为白芷,二为自己,如果还有第三,那便是为白家。
白璟站起身来,将白苏扶起。他也做了一个决定,他知道他必须要将白苏的身世说给她了。他想好了,一旦白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她会选择回到她的亲生父亲身边,远离戊庸,做一个富贵公主。行医救人,本就不是她的使命,她没有必要为白家承担如此之多。
白璟缓缓合好门窗,而后才回到方才的圈椅上坐下。
房间内安静极了,白璟很想开口,却发现这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他该从何说起呢?从当年的血药之事说起?从如玉的身份说起?还是从当今的皇帝慕安说起?
良久,白璟才艰涩地开口道,“苏儿,为父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第三卷《药变》 完)
敬请期待风起云涌的太医院之卷----第四卷《药王》。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写到这里了,累坏。为第四卷的卷名头疼了许久,最后决定为《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