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 2)

抬眼望着一瞬之间僵硬的愚者,男人无声地勾起唇角,从血水里探出手去,从对方的衣兜里取出一个封着红色火漆的信筒。

未细细将信纸里的内容读完,他就把它在手心揉成了一团———

那里面写着他的堂兄,一国之主,圣奥斯古都·君士坦提乌斯的诏令。

他正从东方战场上归来,要在神圣宫殿里举行一场盛会接见自己与远道而来的亚美尼亚王子。

尤里扬斯转过头,望向那座巍峨的神圣宫殿宫殿。他似乎能远远眺见,他的皇兄坐在那金光四射的金交椅之上,高高昂着头颅,状如圣灵。他的身躯在沉重的十字王冠与繁复的王袍下不堪重负,就像一截枯木正日渐腐朽,本人却浑然不知,仍以为自己能永远扎根在曾经枝繁叶茂的皇室沃土上,汲取那最后一点多年来从血腥的手足阋墙中擭取的养料,精心维持他金玉其表的僭主统治。

他的皇兄,怎么会甘心将那形同丧服的凯撒紫袍赐予他以后,与他分而治之呢?尤里扬斯眯起了眼,抬起手盯着大拇指上象征权位的戒指,捻了捻,从血池里缓缓起身。

他的余光瞥见淋漓的鲜血流淌过自己苍白的脚踝,恍然如站在多年前那场屠杀里惨死亲人的血泊中,被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注视着。

尤里扬斯面无表情的垂眸,将目光投向池面上自己的倒影———他知道看见的,不再是那个双脚锁着镣铐、跪在血泊里崩溃哭泣的病童,而是一位命定的帝王。

去吧,年轻的圣徒,你会比你的父亲走得更远。

穿上御者的紫袍,是诸神的旨意。

那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如是说。

轻轻拭去一丝淌去沿着下颌流淌的鲜血,尤里扬斯慢条斯理地赤着身子走到神殿的窗边,等候在走廊上的马克西穆毕恭毕敬的将衣物呈给他。伴随着一阵悉悉簌簌的细响,一条漆黑的毒蛇冷不丁地从锁子甲下钻出,游到他的手腕上。它的头呈现出新生的肉色,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豁口,却卖力冲他摇头摆尾,好似在炫耀邀功。

顺着蛇头摆动的方向,他抬起眼,便望见一条长龙似的队伍正从遥远的城道蠕蠕而来。

嘶嘶的吐信声如同在耳边旖旎的浪笑,尤里扬斯抬起一只手,抚摸了一下缠绕上自己脖子上的宠物,仿佛触碰到了魂牵梦绕的心上人残余的体温。

他仰起下颌,任蛇身蠕擦过自己因饥渴之意而滚动的喉结,如品味醇酒一般,舔了舔嘴唇。猩红湿润的舌尖在白牙间一掠而过,又被掩藏在了覆盖上来的面具的阴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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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xxvii】狭路重逢

在城关大道行进了一段路程后,我们抵达了一个四面环绕着柱廊的长方形开放式广场的前方。

这里大概就是图纸上描画的君士坦丁煲的行政宗教与礼仪中心———奥斯古塔广场。

在皇帝没有到来前,我们必须在广场外等候。

我观望着广场的构造,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出图纸的标注,并与眼前所见一一对应起来。

我们正位于西侧的梅塞大道的门前,正对面那座门前建立着六根巨柱的巨柱是元老院,布米耶将潜往那儿冒充一位元老身边的侍女;北面的一座基督教式样的建筑是圣索菲亚大教堂,塔图带领其他人潜藏在这个通常除了皇族极少人进入的宫廷圣地;西南面是巨大的宫廷浴场,广场的东南角处不容忽视的一座宏伟拱门,就是君士坦丁神圣宫殿的入口,那儿就是皇帝的居所、宴会的舞台。

随着队伍行进,神圣宫殿在我的眼前终于呈现出它的全貌。它就像一只通体生辉的巨兽卧于云翳之中,堪比泰西封的波斯王殿那样美轮美奂,巍峨壮观。

望着那发光的蓝色穹顶,萦绕在我心中的不详预感随之愈发浓烈,隐隐感到仿佛有什么危险正在迫近。

军人的本能使我变得无比警觉,绷直了脊背向四周张望。

而立刻,我就注意到,在南侧的一扇拱门下的阴影里,一列马队正徐徐而出,朝我的方向行进过来。我一眼就认出为首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的来人。

他褪去了那身厚重的黑斗篷与锁子甲,一袭华美的紫襟白衬的托加袍垂过脚鞍,领子敞得很低,露出一大片苍白的胸膛,在脑后束成的一股赤色长发被衬得愈发妖艳,在日光之下流光溢彩。

他抬着头,似乎正望着我,嘴唇勾起一抹弧度,面具上反射着如炬的光。

一瞬间我就觉得自己的面巾乃至皮肉都被那光穿透了,开膛剖腹得剐了开来。想起昨夜不堪诡异的状况,我的冷汗一下子沁了满背。

———他认出了我。

这个念头从我的脑海窜起,如同一只毒蛇般牢牢咬住了我的神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笃定,这感觉强烈得让我心悸。

我不自在的摸了摸脸上的面罩,金属珠链在我的手指间发出令人不安的细碎摩擦声,我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呼吸不稳。

不行,别在一开始就自乱阵脚!阿硫因!冷静,冷静。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却似乎又听见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我该庆幸我的自控力相当不错,在其他人看来我也许只是小小的动弹了一下。但实际上我已经剑拔弩张,处在攻击状态的临界点上,袖口里的匕首都甩出了鞘。

但我立刻发觉,我的身边并没有什么蛇,刚才似乎只是我紧张过度而产生的幻觉………又或者,尤里扬斯又在对我使用邪术。

我戒备地攥紧了匕首的刀柄,一眼瞥见尤里扬斯已经走到了使者的面前,与他微笑着交谈什么,那面具的孔洞里的一双妖瞳直勾勾的盯着我,令我如坐针毡,心脏忐忑地狂跳,扶着刀柄的手心不觉之间积满了汗液。

“王子殿下,是不是阳光太烈,让你感到不适?需要喝水吗?”伊什卡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他仰头盯着我,眉头紧蹙,用眼神警告我。

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很不对劲。

我非常需要伊什卡德给我吃一颗定心丸,他总是拥有这样的特殊能力。即使是在发生昨晚的事情之后,我承认我仍然非常信赖他。朝牵绳的侍官挥了挥手,象身半跪下去,让我得以接近伊什卡德。

他递给我一个精致的银水壶,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抓过水壶刚要喝,却被伊什卡德压下了手腕。

“注意别在这儿露出你的脸。你是献给皇帝的贡品,只有他可以看你的样子。”伊什卡德将声音压得极低,扫了一眼尤里扬斯的方向,换了我们只在教中诵经用的古语道,“你不必太紧张,尤里扬斯目前算我们的盟友,你要设法与他交涉,把月曜之芒交给他,说明我们的目的,以此证明,我们是他的协助者。”

“交出月曜之芒?这可是我们波斯的国宝!”我呼吸一紧。

“我让你偷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伊什卡德瞳色深沉,“月曜之芒是他与国王陛下交易的重要信物,我们先拿到手,又交出来,才显得有足够的诚意。”

我顿时有点恼恨,“就因为要换取他的信任?我差点………”

伊什卡德的脸色变了变。我的喉头梗住了———失身吗?不,我可说不出口。没有完成任务,害得伊什卡德渎职来救我,就已经够丢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