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此次前来,乃是请公主为臣决断一件事。”说罢,王素伸手入袖,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一旁的女官。
女官将那封书信交给帷帐之后的陈留。
陈留接过之后,一看上面竟然是一首缠缠绵绵具有南朝特色的情诗。
“哦?这首诗写的不错,是何人所做?”陈留心里已经知道了到底是谁写这首情诗,但是还问了一句。
“让我猜猜。”陈留一笑,将手里的情书从中间缓缓撕开。
纸张被撕开的声响从帷帐内传出,王素微微垂下了头。
“应该就是你先头的那位夫人,谢氏吧?”陈留说这话的时候,不但没有半点愤恨,反而话语里还含着一抹赞赏。
“公主明鉴。”
“看笔迹还是新的,应当是谢氏最近写的。”陈留嗤笑一声,她拿过侍女奉上的手帕仔细将手掌擦拭干净。
“谢氏对你也是有心。从建邺到洛阳来找你。”陈留擦完手,将帕子嫌恶的丢到一边,“可是你将这东西给我看,是想甚么?”
“……”王素听到帘内女子发问,微微俯下身来。
“罢了,我替你说。”陈留见到王素那副模样,心中厌恶越发浓厚,比起刘衡来,王素这种假情假意的更加恶心。
“你是想要我替你决定谢氏的去留?”
“长公主……”王素听着帘内的陈留长公主用说笑的语气此事,他不免察觉到一阵难堪。
“……”陈留此刻虽然没有看到王素的脸,但两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几年,对于王素的性情,陈留还是了解一些。
“谢氏想要和你和好。”陈留慵懒的靠在手边的凭几上,“难不成,是想要做妾?”
王素垂下头,袖中的手握紧。
谢氏是什么样的意思,王素当然知道。所谓并嫡之事,南朝以前也不是没有,而且不是一两件,甚至皇帝还将此事拿到朝廷上和众多臣工讨论。可是北朝不是南朝,并嫡之事莫说在天家的公主身上,就是在平常贵女身上,也是不可能。
王素不知道自己应该怜悯发妻的痴情,还是笑她的天真妄想。
“长公主……”他抬头忍不住想要为谢氏辩解一二,结果话到了喉咙口,陈留长公主的视线如同有实质一般透过那一层帷帐直直的刺过来。
“我以前也曾听说过,汉人士族娘子给胡人做妾的事。”陈留看王素不顺眼,看那个痴心妄想的谢氏更加不顺眼,“我估计你还没有尝过士族娘子做妾的滋味吧?这次试试又何妨?虽然是原本是妻,但做个妾好歹都是在你身边,也不算埋没了。”
“长公主!”王素听到陈留说的话越来越不像样,不禁提高了声量。
里头传来陈留的一声轻笑,“看来大将军是舍不得谢氏了,那好,过一段时间我便入宫向陛下说明,准许你我和离,到时候你也不再是驸马都尉,也好将谢氏接回来重温旧梦。”
“长公主,臣并无此意。”王素听到陈留毫不在乎的就将和离两字说出来,他浑身一震,脑子清醒了过来,当初他这个驸马的位置得来非常简单,但一旦失去了,那么日后再想获得和现在一样的地位,那非常不容易。
“并无此意?”陈留眉头蹙起来,“那谢氏你打算如何安排?入府为妾你不肯,我和你和离再续前缘,你也不愿。”
她说着面上似乎苦恼起来,“这可怎么办呢?”
“长公主,臣一定会妥善安排此事。”王素压下心里的怒火垂首道。
“不必了,你们男子也未必知道女子的心。你又不能将谢氏送回建邺去。难不成是找个地方把她打发了?我看你也未必舍得,”说着陈留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说你要将她送去做比丘尼?”
王素原本正有此意,被陈留点破,也不说话。
“看来是的了。”陈留也知道王素是玩不出甚么新花样。
“何必呢?”陈留道,“谢氏人还年轻,好歹是夫妻一场,你还真的舍得看着人在寺庙里将半辈子给磨挫下去?萧家的那个四娘你知道么?就是原先的京兆王妃,她出家之后,没多久疯了。”
寺庙不是个多好的地方,虽然说寺庙有自己的田产还有专门的佃户去耕种,日子过的比那些平民要舒服多了,可是依照谢氏这么一个红尘心还没断的,真的塞到寺庙里头别落得和萧四娘一样的下场。
“那么长公主的意思是……”王素原先就没想过要将谢氏接过来,至于将谢氏养在别邸,这洛阳城人多嘴杂,哪里能瞒得住,尤其驸马都尉们个个都被公主管的严严实实的,到时候消息走漏出去,陈留的反应一定会比现在更加激烈。
“好歹夫妻一场,你真的忍心把人给送到庙里头么?”陈留靠在凭几上,眼里多了几分报复的快感,“这样吧,你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改嫁了吧。年纪轻轻的,你真的以为她还能耐得住寂寞不成?”
陈留不管在平城还是在洛阳,就没见过几个守节的寡妇,守节原本就是那些汉人男子的事,和女子没多大关系。北朝每年也有不少男子因为战事丧生,那些遗孀基本上都头都不回的改嫁。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傻瓜蛋,都是相当稀罕了。
陈留知道王素和谢氏少年夫妻情深,自己和王素才几年,而且都没有孩子。真的比较起来,王素自然是更爱谢氏。
可是到现在,她才不在乎王素到底是爱谢氏还是爱一条狗一只猫呢。她就想要看着王素难受。
“你当真忍心她就这么孤苦伶仃一个人?寺庙里日子过的比外面好那么一点点,剃发出家,也太惨了是不是?”说着陈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素袖中的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暴露,他面上没有半点变化,“长公主,此事容臣去安排。”
“洛阳里有不少的寒门,”陈留知道他这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什么,不慌不忙的加了一把火,“王郎可以在里头为谢氏择选佳婿。不然我也可以做个媒人。”
等到王素退出去,陈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她方才没看到王素的那张脸,还真的是失策!
“长公主,你这样又是何苦?”女官见着陈留笑得连眼角的泪都出来,想不明白陈留为何要这样。
“何苦?”陈留蹙眉,“当初我一心在他身上,我就和他说了,若是他有意,我就进宫请陛下下诏,若是无意,我自个自在快活。他倒是好,自己的妻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对我用欲纵故擒的那一手,如今他妻儿找上门,他还想舒舒服服的全身而退?”
想起往事陈留心中恨的越发厉害,“还有,你真的以为王素将谢氏送到庙里头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那些比丘尼所在的地方还真当是干净的?!”
女官当然知道,那些和尚比丘尼,看起来坦坦荡荡一心修佛,可是私底下很有可能是相当不堪,皇家寺庙瑶光寺就是一例,那里头出家的贵女说是侍奉佛祖去了,可是私底下没少让身边的婢女去外面物色美男子到寺庙里寻欢作乐。
王素要是真的和谢氏余情未了,哪怕送到庙里头,这两人也能滚一块去。
“那长公主也不必说要给谢氏说媒。”女官还是想不明白。
“真的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是要杀心。”陈留轻哼了一声,“谢氏出身陈郡谢氏,王谢堪称江左第一豪门,尤其她还嫁过了王素,瞧着对王素这么痴情的模样,她还真看的上其他的男人?”
陈留就算对王素火的不行,也不得不承认,王素容貌还有那一身的气质,还真的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