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灶上那些被大师傅吓得、训得哭过好几回的二师傅,听到自家楼里这铁塔阎王似的头灶师傅嘴里叫出“囡囡”时候的复杂心情吗?!
功夫不负有心人,鸣霞饭庄开业那天,灵素同方伯丰一人抱着一娃儿在那里站着,大师兄远远的来了。岭儿一回头瞧见了,朝着大师兄就张开了俩胳膊要抱抱,嘴里还倍儿清楚地喊了声:“叫!”
从此,甭管旁人怎么想的,反正大师兄说了,这岭儿开口说的头一句话就是“舅舅”,喊的头一个人就是自己!不接受任何反驳。
第220章 大步向前
鸣霞饭庄开业没两天,苗十八总算回来了。回来一看,真是又喜又叹。
喜的是自家的小徒弟总算有个像样的营生了,两个外孙都挺好;叹的是小外孙女叫人拐搭坏了,旁的不会说偏会说个“叫”。老人家不得不打起精神,好歹教小家伙赶紧学会“师公”俩字,正本正音,比那“叫”不“叫”的强。
饭庄里两个大师傅各带了一个学徒来,另外的配菜切菜的副手、洗择打扫的杂役连着前头的伙计都是刘玉兰那里寻来的人。大师兄和苗十八都抽空来看了一回,都道合适。灵素喜得直夸刘玉兰厉害,在县城里愣能找出这么些人来。刘玉兰却道都是她爹找人帮忙寻来的。灵素觉着这“爹”也真有好的。
苗十八回来,众人在楼里相聚,掌柜的陪了几盏就外头顾生意去了,余下几个自己人。
问起来,才说这回出去除了拜访几个昔日旧友,还去看了看鲜石粉的事情。如今鲜石粉照样在遇仙湖中的岛上做着,只是没有再出现过黑烟漫天、污水横溢的情形,周围的人家盯了一阵子见他们还算守规矩,便也不多管了。毕竟是个营生,人家不偷不抢的,卖出去的东西连衙门都没查,自己平头百姓管个什么去!
有因为之前的事儿坚决不肯吃鲜石粉的,也叫人嘲笑:“那菜还都是用屎尿种出来的呢,你吃菜的时候难道是吃粪?”
苗十八却道如今那东西的毒性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同开始想的不太一样,只怕还有波折。至于毒性如何,毒在何处,为什么会有波折的话,他却不肯细说了。只说眼前还吃不太准,到底如何还得再看看。
鲁夫子一早不打算管这个事儿了,他老人家说了:“这人一辈子,作的死还少么?管得过来?再说了,这世上真需要那么些人活那么老长干什么!”
燕先生倒一直挺挂心这个事情,苗十八回来没两日,他就特地跑来相见。两人在屋里说了半日,也没带旁人,不晓得说的什么。
灵素还一直在看着那片岳家倒渣水的田地,隔一阵子就把渗进土里的渣水给凝出来收灵境里堆着。这残渣里面的紫点挺密集,且还不少其他颜色的亮点细线。从她看过的食材来说,凡有这样的多半对人身不利,有些药材里头也有异色,不过都没这么杂乱汹涌的。可见这东西对人八成没什么好处。可她这明明白白的道理没地方能说去。没办法,人的眼睛鼻子都看不到闻不到这些东西。
这回老爷子紧赶慢赶回来,主要就是为了两个娃儿的周岁宴。要说起来,苗十八一辈子帮人家的这个宴那个宴掌过不少的勺,自己身上却没办过一回这样的“大事”。没想到如今老都老了,反落身上几件,且还挺乐在其中的。
娃儿们生在六月,正是暑热蒸腾的时候。苗十八的主意,摆的长寿席,吃面。
桌上四荤四素八个凉菜,六个浇头,六个卤,再配六样面码,取的六六顺遂的吉利意思。酒也都是果子酒和淡酒、甜酒。这时候没什么人吃烧酒了,还不够热?吃糯米黄的也少,都说这酒补性大,吃了内热,这天气喝了容易中暑发痧。
两个娃儿这回总算能大大方方一人来“一碗”面条吃了。——面条煮得挺软,一人一个浅碗,里头其实就一根,占个底,是个意思。
哪想到这俩真的不跟人客气,不用人让,伸手抓了就搁嘴里吃上了,完了还拿边上的勺子敲空碗,嘴里还嚷嚷:“恰!”
把苗十八乐得不成,直夸:“好样的,有出息!”也不晓得这嘴馋能吃算什么了不得的出息了!
灵素这之前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大事。虽热闹也不过一天,可没到跟前的时候心里想想,就跟平顺的日子中间卡着个大块的什么似的。许多事情只好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才能安安静静地打算打算。
也不知道是不是带娃的缘故,灵素觉着今年夏天特别的热。这县里的屋子就显得窄腾了。冰啊雪啊冷风凉气她灵境里都收着呢,可这也改不了屋子的小。她就琢磨着到山上住去,可方伯丰哪里肯答应这个?只说:“你要去住也成,我也一块儿去。”这不等于没说么!
灵素便等他去府学里的时候,才趁机带了娃儿们去山上的石头屋里住着。
斗篷一撑开,也不怕什么蛇虫鼠蚁的,有时候趁着早上天凉快,她还带着娃儿们去上林埭走走。
村里不少小娃儿,哪有像灵素这样整日随身带着的,要下地要下水的时候哪里能都带去?这时候就得寻人帮忙看一把。哪个大娘大婶不下田的,就把几个娃儿都圈她家去。都是泥地,就算摔了跌了也碰不坏。桌椅板凳往边上挪挪,中间铺上些草席竹席,大大小小的娃儿们滚做一团。
一会儿笑了一会儿闹了,反正都转眼的事情。管的俩人多半就在门口一待,防着他们跑远了或者往水边去,旁的都无所谓的。有拉了的尿了的,从灶底撮一把灰出来裹一裹一扔,水都直接渗泥里了,也不臭。
要是恰好有落架子的豌豆,就煮一锅,然后倒大竹篮里用引进院子的泉水冲凉,换个大笸箩一装往地上一放,喊一声:“吃豆子!”
走的爬的都往这边来,也不管手脏不脏黑不黑,抓了就往嘴里塞。那笑啊抢啊哭啊的,就更热闹了。惹得大娘发火:“给你们吃你们还闹上了!哪个这许多还抢别个的?!看我抓住你打不打!”
灵素就喜欢这样的,没事把岭儿和湖儿也往那里扔,自己在边上帮忙看着。
这人都是练出来的。从前在家里,都是舅舅师公抱着哄着喂着,自己只管张嘴吃,随便说个什么都有人捧场喝彩,哪里见过这样“手快有手慢无”的场面?!
头一回两回没经验,等犹犹豫豫爬过去都只剩下一个空篮子了,连个皮都没得着。
之后岭儿就学出来了,一闻着那味儿立马就放下手里正玩的,赶紧往门口爬,甭管是什么,先伸手抓两把。
湖儿更了不得。那日练婶子开了一个老南瓜,跟乌豇豆一起,用红糖煮了一锅。那颜色是有点一言难尽,你想啊,红黄红黄的混着黑粒粒,加上南瓜又面,红糖还添色……可那味道真是没得说,——瓜绵甜,豆香,加上红糖的蜜味儿,这回可不止岭儿一个闻出来了。
晾凉了端进来的时候,湖儿正在另一头堆小圆石子儿,一回头,晓得大事不好。就看他一转身,蹭一下站起来了!然后直接就迈开腿噔噔噔往门口跑,身子晃两晃不稳了,眼看要摔,他一矮身子蹲下了,两手放前头撑着地。等稳住了,才又站起来接着走。
灵素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平常连扶着凳子站站都没试过的大儿子,直接从爬进化到跑了。
——都说自家闺女对吃上心,如今看来,这儿子也不遑多让啊。
灵素忽然想到:“都说这凡人投胎是有因缘在的,我这儿虽是引的新灵,难道也有讲究?要不然怎么来的都这么管不住嘴呢?!”
等方伯丰回来一看,自家儿子都会走路了!只觉着自己错失了一场大事。
再看岭儿却丁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听灵素说了湖儿奋起的缘由,奇道:“那她不着急?这吃的上头哪回不是她最急?!”
灵素叹道:“这不她哥会走了,能给她拿了啊,她可不就不急了。”
方伯丰摇头笑:“这哥哥太能干了也不都是好事儿啊。”又抱起了岭儿来点着她鼻子说道,“你可不能都仗着你哥哥啊,这人都得靠自己才稳当呢。且你哥哥也等着你帮手不是?”岭儿看着她爹,一脸懵懂,方伯丰只好接着道,“两个人一块儿去,不是拿得更多?”岭儿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方伯丰晓得这话她算听进去了。
她在那儿教女儿,灵素也在边上细听着呢。果然自己也不能都指着七娘,什么都问七娘去,那自己不是白来人间一趟了?七娘已经把法子交给自己了,不过多看多听多琢磨,最多自己同娃儿们一块儿学呗,反正自己也就比他们早来了三四年,本来也没强多少。
想想又可怜,大前辈的识念和后来寻着的前辈们留下的玉简里,多是说的怎么修炼的事情,怎么在凡间入定的事情,还有就是各处护阵的大事,至于人世间的道理,只大前辈说了句入凡修炼亦能有所得的话,可究竟作为一个人怎么做才算对怎么做才算好,却只字未提。
也不晓得他们是觉着太简单了不值一提,还是也没弄懂呢。
她道谁都吃得同她一样空!
大概是方伯丰教导有方,没过半个月,岭儿也会走了。
饭庄也开了一月有余,生意诚如所料,极是红火。刘玉兰也没想到能火成这样,细琢磨了里头许多灵素带来的好处,若没有大师兄和苗十八两个的指点,许多事情都得吃过教训才能晓得要改。只是改起来也不容易的,比方说上菜的线路,这客座中间的间隔。要是等用起来才发觉不成,要改就是大动静了。这些一眼看不出来的实在好处,刘玉兰都记在心里。
黄源朗还干脆带着七娘来铺子里吃了几回饭,毕竟这铺子上头的字可是他的手笔,连填塘楼都请的老先生写的呢,这饭庄里虽没有自己的干股,却比带了钱还亲。这人呐,认的东西就这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