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夫兄。”
赵卞和张方平坐在文彦博的对面,首先开口的是赵卞,他思忖着道:“小弟也不绕圈子,我们是受人之托。宽夫兄,你准备查到什么程度?莫非真的要牵连上三司和枢密院,甚至把政事堂也牵连进去?”
文彦博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张方平。
“安道兄,你也是这么看?”
张方平脸色很难看,“文相公,按理说秉公办案,我不该置喙,奈何下官在益州多年,还是知道一些情况的,益州交子务的事情,绝对不能查……否则……否则……”
张方平说不下去,文彦博突然哈哈大笑。
“清献兄,安道兄!你们都是名门天下的御史中丞,言官表率,清正忠直的臣子……所谓查不得,无非是一些人掩饰罪行的借口!我文宽夫官至一品,忝列宰执,已经是别无所求,唯求道义耳!这个案子我绝不会放过,如果文宽夫有错,你们只管弹劾,如果某些人有罪,也请你们不要包庇!”
文彦博说完,端起了茶杯。
赵卞和张方平被怼得垂头丧气,只得告退。
他们刚走,一脸正气的文彦博迅速变了嘴脸,他咂摸了一下滋味,这两位素来不掺和朝廷争斗,他们都被说动了,足见背后的事情不简单。
而且张方平还告诫他益州交子务碰不得……看起来里面的故事不少啊!
文彦博思索了半天,心说有事情不能我一个人担着,王宁安,你也别想躲得远远的。老家伙立刻上书一道,请求调王宁安回来,协助清理账目。
赵祯觉得进入了冬季,前方也没什么事情,就同意了文彦博的要求,派人去煕州传旨。
……
西北的暴雪,一场接着一场,定羌城的道路都被封死了。厚达两尺的积雪,彻骨的寒风,足以摧毁所有生物,只要在野外几个时辰,就会变成不会动弹的雕像。
从十月份到十一月份,前后有三万多人被带走,就在五天之前,最后一波牧民也离开了这里,前往京兆府,那里还有繁多的工作等着他们。
这一天,空旷的野外,突然多了一群人。
他们穿着厚实的皮甲,里面裹着两层棉衣,活脱像一个个的棉花包。从头到脚,都被紧紧包裹,露出来巴掌大的脸,还涂满了一层猪油,简直武装到了牙齿。
可即便如此,依旧抵挡不住严寒的侵袭,他们不得不四处走动,激发身体的能量,对抗可怕的严寒。
有人扒开了积雪,收集了许多枯枝败叶,到了傍晚时分,点燃一团篝火。
每个人都拿下了自己的头盔,在里面装上一团白雪,在火上化开之后,又从皮囊找出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扔进锅里,很快,就冒出了肉香。
大家不约而同长大了嘴巴,捏着鼻子,将头盔里饱含脂肪的糊糊吞到肚子里。
吃下去之后,每个人好半天都不敢张嘴,生怕吐出来。
他们喝下去的简直就是混杂了奇怪味道的浓稠的荤油,那种滋味,实在难以形容。
终于,黑夜降临,他们才动了起来,把篝火扒开,围着火堆,铺好了皮制睡袋,齐刷刷钻了进去,然后将把脑袋蒙起来,再把绳索系好,防止被吹开。否则狂风会带走身体的热量,会因为失温而冻死。
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宋军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实验——前后三天时间,王韶拿着最后的结果,找到了王宁安,他十分凝重,鼻子发酸。
一共30名士兵,100匹战马,第一天被冻死的就有5人,12匹战马,第二天冻死了2人,到了第三天,只有3匹战马冻死,其余完好无损!
如果是战斗,死在沙场,无话可说。
可紧紧因为实验,就死了七个人,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被生生冻死在原野!
哪怕铁石心肠,也要动摇。
王韶觉得自己很无耻了,他明知道俞龙珂的死因,却还要假惺惺去哭,去演戏,只为了收拢人心。
王韶一度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感到伤心,难过,就是一个冰冷的机器……可这一次他错了,面对着冰冷的尸体,他真的哭了。
死去的士兵还很年轻,甚至脸上看不到痛苦,他们蜷缩着身体,静静的,好像真的睡熟了一般安详……
“王相公,都是末将异想天开,害死了这么多弟兄,末将情愿受罚!”王韶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泪不停转动。
王宁安摇摇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些弟兄,我会上奏陛下,表彰嘉奖,他们的家人,也会优厚抚恤。他们用命换来的经验,弥足珍贵。子纯,你有什么想法?”
王韶的泪还是流了下来,“王相公,末将原想选派一支人马,趁着大雪封山,去袭击河州,打青唐一个措手不及……只是实验的结果,末将错了。要想保护弟兄们不死,每个人至少要准备三层睡袋,马匹也要妥善保护,再加上长途行军,需要食物物资……以目前我们的能力,最多只能满足100人,规模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不足以发起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