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淳最气的就是枇杷这种坦荡得不能再坦荡的态度了,前些天自己去营州回来带了好吃的叫她晚上来,结果她带了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地把东西全吃光了,吃光了倒不要紧,只是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能和她讲上,更不用论及悄悄话了,整晚都被一屋子的女孩们追问京城的故事!
还有一天,明月当空,凉风习习,自己请她来品酒,她来的路上遇到了阿鲁几个,就顺便邀了他们,一坛酒只一会儿就没了,精致的菜品也眨眼间一扫而空,于是再雅致不过的情景立即全变了,小厮们忙着打酒烧菜,清风明月下烤着一只羊,大家边喝边演习武艺,自己看了一晚刀枪棍棒横飞,枇杷倒是没少与自己说话,不过全部是品评大家的功夫!
今天枇杷对自己和阿鲁那那个公正的样子,果真是不偏不斜啊!王淳真是愁死了。他虽然没有亲身过经历,但是总是听过见过别人家定了亲的两个人想出种种办法悄悄见上一面,低声说些情话,回来后再辗转相思的情形,可枇杷不但一点也想不到,而是怎么点也点不醒。
王淳想了想只能更直白一些了,便拉起身上的荷包道:“你看,不知什么时候用坏了,里面驱蚊虫的香也掉光了,卢龙折冲府处于山中,不带这香包还真不行。”
还好,枇杷马上笑着说:“这个容易,你等着吧。”说完正到了军械处,她原就是来看正在造的床弩、木女墙等物制造的进展,便邀王淳一同去看,“刘宏印人品虽然不行,但我瞧着他在范阳设的防御设置上颇值得借鉴,要知道当初我们在范阳城外是吃了不少亏的,攻城时损失也大。所以这一次在我们卢龙的城墙在建造时我就直接造出数处特别的地方,于其上设大小床弩、抛石器、排弩等,再有突厥人南下,教他们尝一尝厉害!”
王淳跟了进去,“我向来是极赞成多造这些威力强大的军械……”
于是,他们再次回到了平日的相处模式中,整日都在商量正事--卢龙折冲府的正事。
一时,又有人来报告事情,枇杷便要出去,便向王淳点了点头随着来人走了,本已经走出几步,却又向那人道“你等一下。”转回来向他一笑,“放心,香包的事我记着呢!”
王淳心里欢喜极了,却又担心枇杷要熬夜做针线,马上道:“不要急……”
“我知道的。”枇杷挥了挥手走了。
不过,这天晚上王淳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枇杷其实就是情窦未开,只要自己明白地提醒一下,她还是很听话的,马上就答应下来,本有要事还特别回来让自己别担心,她晚上回了将军府一定是给自己绣荷包了。
想着这些,这一夜王淳睡得特别好,他在梦中都笑醒了,以后自己每天都挂着枇杷绣的荷包,阿鲁那他们怎么都是不一样的了。
第二天一早出门,就见枇杷蹲在院墙旁,一动不动地,王淳奇道:“你在看什么?”
枇杷却兴奋地招手叫他过来,“快看,烧死的树长出新芽了!”
王淳早听枇杷讲过,玉家院子里原有一株桃树两株杏树,树下放着两个石锁,她小时候祖母时常抱着她在树下乘凉,每到秋天桃杏成熟的时候,摘下树上的果子给她吃,她还记得那果子味道特别的甜!
可是卢龙被毁时,突厥人放了一把大火,将卢龙烧得只剩下一片废墟,房舍尽毁,这三株树自然
也全都死了,就连那石锁上也染了烟色。
现在就在残留的树桩边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一枝新芽,还并不很高,因被周围的野草掩映在其间,所以自己并没有发现。
枇杷轻轻地用手去摸那油油的绿叶,向王淳宣布,“这是桃树,过上几年就长大了,一定能结出甜甜的桃子!”
王淳看着生机盎然的树枝,点头笑道:“枇杷,这株树一定是感知到我们来重建卢龙,才重新生出的新芽。”
“我也这样想!”枇杷笑了起来,眉眼飞扬,面若桃花。
“这桃树就好比你们玉家,不管遭遇了多大的灾难,都还能有着无限生机!”
☆、第二个挑
正是因为在心里早为这枝新芽设定了极好的喻意,王淳和枇杷对新生的桃枝欢喜异常,两人细心地将新芽旁的杂草拨掉,提了清水灌溉,又用木头和石块为这枝绝地逢生的桃树搭一个小小的围栏。
事情做好了,王淳见枇杷坐到了那个说不上有多少年的石锁上,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画面,结满桃子的大树下,已经满头华发的自己和枇杷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女,从树上摘下一个桃子给她吃,那可真是太美好了。
就在这时,枇杷转过身来,果然向自己笑着,“我是来给你送荷包的,瞧瞧你喜欢哪一个?随便挑。”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堆,摆在石锁上给他看,“里面都放了驱蚊虫的香料,正是这个时候佩戴的。”
十几个荷包放在面前,绣着各色的花,虽然式样不够新颖,针线不够精巧,但还看得过去,又这么多,不过王淳已经疑惑起来,“都是你昨夜做的?”
“我?”枇杷摇摇头,并没有十分地放在心上,“是我到马大嫂那里买的,她可是卢龙府绣花绣得最好的人呢。”
见王淳呆呆地看着荷包,枇杷又讨好地说:“我特别把马大嫂那里做好的荷包都买来了,又让她装上香料,还让你第一个挑——不过,木朵刚刚看到了,先拿走了一个,你就算第二个吧。”
“然后其余的你会送给大家?”
“是啊,你不是说带个这样的香包会防蚊虫吗?我就给大家都带了,还多了几个呢。”枇杷说着,突然也觉出了一点不对,因为王淳的脸已经阴沉下去了,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只除了让木朵先拿走了一个荷包以外,便一笑问“木朵先挑了一个,你一定不会计较的,是不是?”
“我当然不会计较的。”王淳一字一句地说着,恨恨地向枇杷道:“因为马大嫂做的这些荷包我一个也不会要!”
“我要你自己给我做一个,只给我一个人做!”
“马大嫂做的不是也一样吗?”枇杷睁大眼睛,望着王淳,无辜极了,“其实我做的还不如马大嫂好呢。”
“这是做得好不好的事吗?”王淳看看四周无人,再次伸出手指点了点枇杷的额头,“我是你的未婚夫,你说你应该送我与木朵一样的荷包吗?”
枇杷第二次被王淳点着脑袋讲道理,心里依旧有一丝不服,不就是一个装了香料的荷包吗?谁缝的还不是一样用?但其实枇杷也隐隐觉得也不完全一样,所以便理亏地忍了下来,小声说:“我给你亲手做一个,总行了吧。”
王淳要的就是这个,马上又道:“我要一面绣鸳鸯一面绣连理枝的花样子。”
鸳鸯有多难绣啊!自己就从没绣过。枇杷为难地皱了皱眉,但她刚刚被王淳点额头时就发现他的手指已经磨得很粗砺了,还不是这些日子在卢龙府做事弄成的?所以自己为他绣一个他喜欢的荷包完全是应该的,就是把手指扎几个针眼也没什么,“放心吧,我一定按你说的绣。”
且不说枇杷回去开始悄悄地找缎子,买绣线、寻花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不能要让别人知道,但就是不肯告诉别人,只能像做贼般的一样样弄,偏卢龙府里还是人少太过萧条,竟没有一家专门卖这些女红用品的店家,而她的身份又摆在这里,悄悄做什么事反而不方便。于是荷包一事倒暂不能马上动工,还要等上一等。
就在盛夏刚过时,营州节度使玉进忠便来到卢龙府,将卢龙折冲府从里到外仔细巡视了一番,只见城外阡陌纵横,庄稼就要成熟,原本毁损的城墙已经大半修复,又在每面城墙专门设了几次极宽阔之处放置抛石器、床弩等等,较先前规模更胜,大加赞赏,命从人拿出赏赐分发,又道:“卢龙果真当之无愧“折冲”二字!我敬大家一碗酒!”
原来折乃折返之意,冲乃冲车、战车,自本朝以来,便以折冲命名府名,取其击退敌人,使敌人到此折返之意。
得到先前卢龙折冲府将军,现在节度使的赞扬,大家心怀大畅,端起酒痛饮,又笑谈近日听到突厥的传闻,“听说大可汗被先前左贤王的儿子设计抓住,还差一点被杀掉。”
“是啊,听说他原本被缚得紧紧地关在一个帐篷内,可却想办法磨开绳子杀了数人逃了出去。”
玉进忠在营州还不知情,倒是第一次听到,现在却点了点头道:“大可汗那人确实英雄了得,左贤王的儿子没能杀掉他也不出意料之外,只是我听得他逃到了大漠的西边,不知所踪,也不知真假。”
“正是真的,前几天卢龙来的一队商人,正是从大漠里过来,听他们说大可汗逃了出来,原要重整自己的部落杀回去,结果他的儿子竟背叛了他,将部众带到了别处牧羊。他收罗身边的人也不过几百,又被左贤王的儿子追杀,只得一直向西逃去,便不知所踪了。”
“现在突厥分成了两部,一部是大可汗的儿子所在的□□厥,自称怀仁可汗,一部是先前左贤王的儿子所在的西突厥,自称是天命可汗。两部间时常为争夺草场、水源大打出手,所以一个夏天也没有大规模的南下!”
玉进忠便笑道:“这些都是淳哥的功劳!”又道:“知道枇杷被迫北上后,我便打算带兵打入突厥腹地救回女儿,可淳哥儿却拦住我,要亲自去草原策划他们内斗,只让我出兵接应。当时我心里还有些疑惑,但是老大人也让我相信为淳哥儿的计谋,我便听了,结果现在正与淳哥儿想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