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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背后隐藏着令人脊背发寒的事实——“照影镜”不是凭空得来的,它是别人交给归清真人的。

“照影镜”的原主人,甚至不曾露面现身,仅仅凭一面镜子,便使他们布置周密、牵连甚广的计划全盘变动。

镜子没有早来一刻,也没有晚来一刻,时机刚刚好。没有留给他们更多的思考、推演时间,并且令他们无法拒绝这条“上上策”,因为太完美了:霁霄完美的名声,将因为妖族道侣沾染尘埃,再没有更好的机会,能做到这一点。

云虚子办妥了归清交代的事,心中却思量:“我居高临下,俯瞰荆荻、宁危、明月湖成百上千人、人间万万人,俱是黑白棋子,以为自己和归清是下棋之手。是否‘照影镜’原主,也在俯瞰我?”

关于这一点,泰珩拿到‘照影镜’时,并不知内情。但正如归清所料,他知道该如何做。

“一线天”已经打开,静思谷与外界的通路重见天日。寂静山谷中,响起纷乱、密集的脚步声。静思谷从未像今夜这般热闹过。

掌门听见重璧峰主的声音:“弟子前来求见道尊!”

周易向泰珩道尊行礼告退,出殿去迎,他关上殿门时,周氏后辈、太上长老一派弟子已整齐列阵殿前广场。

掌门等了片刻,殿外脚步声更近更密集,如千军万马齐发,却同时停下,恢复安静。他听重璧峰主沉声道:“道尊这是什么意思?”

周易喝道:“道尊请见微真人做客,尔等深夜携带刀兵闯入谷中,是对道尊大不敬。”

静思谷大殿外广场,太上长老一派,与五峰峰主一派对峙。两边人数不相上下,论弟子的修为境界,后者更胜一筹,但如果真动起手,前者有寒山唯一的化神境强者坐镇……胜负难以预料,只有血流成河的结局可以预料。

而两派领袖人物,泰珩道尊与见微真人仍在殿中。隔着一道紧闭的殿门,外界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掌门虽然重伤,神志却还清醒,他知道对方一定还有后招。

见微生平,最不愿看到寒山分裂。他想到寒山庞大基业,就要毁在自己手里,心痛比腹中伤口更痛:“你宁愿与虎谋皮,也要与霁霄为敌?你怨恨他至此?”

泰珩摇头:“你想得太狭隘,我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霁霄,死了一个霁霄,还会有下一个‘霁霄’。我最大的敌人,是时间……有人说我老而不死,缩头乌龟,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但时间是最公正的裁决。沧海横流五百年,世间出过多少伟大人物,为什么现在他们都死了,只争得一时输赢,而我还站在这里,还拥有未来。见微,你好好想想,谁才是对的。”

掌门嘴角淌血,笑道:“时间?活的长?我刚开始修行的时候,确实是为了延寿,以为修行就是为了求长生,求不朽,求力量。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你想要缩头乌龟长命百岁,还是光明正大二十年?我今天死在这里,死不得其所,但不后悔,不会为了求生告诉你阵枢在何处……我明白了,你我道不同,不能、更不必互相理解。”

“愚蠢!”泰珩不生怒气,反而叹息道,“我找你讨阵枢,不是为了我,是想给你、还有殿外那些人一个机会,给你们一条活路!我得阵枢,你们大多数人不用死,反之,你们都得死……寒山之内,除了“初空无涯”,还有第二柄可以伤我的剑?没有!你的正仪剑不行,就算袁紫叶从瀚海回来了,她的归梦剑也不行。”

泰珩想了想:“如果钱誉之当年没有弃剑,苦练到今日,他的毫厘剑,才配有几分火候,可与我的寂海剑争锋。如今的寒山,除去初空无涯和我的剑,竟没有一柄上得了台面……”

至于殿外紧张屏息,严阵以待的各峰主、长老,他们的剑,他根本不看在眼中。

这般局面,他心中早已反复推演过无数次,但此时此刻说出口,而且是对见微说出口,多年被迫避世的郁气吐出,心中依然升起一丝满足感。

泰珩愈觉舒畅:“可惜霁霄已经死了,初空无涯无人驾驭,总不能从天上掉下来。”

他闭了闭眼,一道空灵寂灭的剑意,海潮般向殿外涌去。

……

初空无涯自池塘水龙卷升起,围绕长春峰飞掠,像一位巡视领土的君王。

道童小槐听见动静,从睡梦中惊醒,慌忙奔出房间,甚至忘了穿鞋,他赤脚仰望天幕一道流光,激动地大喊:

“虞师兄,你学会御剑啦?!”

狂风吹得虞绮疏睁不开眼、苦不堪言,心想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御剑,分明是剑御我!

初空无涯出海时,甩不脱背上人形包袱,只好御人而行。流光飞过写有“长春”二字的石碑,消失于夜色中。

小槐拔足狂奔,一路追到吊桥边,奋力挥手送别:“虞师兄!你好厉害啊——”

虞绮疏快哭了,我到底厉害……个头啊!

第74章 出鞘饮血

“你——好——厉——害——”

小道童的声音在夜里寂静山林回荡, 惊起一丛丛鸟雀。

虞绮疏向下望一眼, 云海间寒山群峰峰顶若隐若现, 山水间楼阁殿宇飞速缩小形如米粒。他不知自己体内此刻蕴含蛟丹之力,躯体已强化至不可思议的程度,只是更不敢松手了, 紧紧抓牢“初空无涯”剑柄,最怕掉下去摔成一滩稀碎肉泥,等孟雪里回来、肖停云出关, 都认不出他, 遑论为他收尸。

今夜发生的一切远远超出他固有认知,池塘是海、锦鲤是蛟, 初空无涯飞了,还带着他一起, 让他骑虎,不, 骑剑难下。

虞绮疏紧闭着眼,语速飞快:“初兄,你到底要去哪儿?咱们打个商量, 我还年轻, 来长春峰不到一年,还没学好本事衣锦还乡,我娘还在白鹭城等我回家。我还没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这辈子一事无成,都没见过几个漂亮女修……”

他越说越觉悲惨, 快把自己说哭了。

“初空无涯”似乎觉得此子甚没出息——剑修一生追求剑道真义,就算没有女修相伴又能如何。它开始向下俯冲,风驰电掣,虞绮疏一颗心差点跳出胸腔。

便在此时,他听见嘈杂、模糊的人声从地面传来,听这动静,起码有上千人。虞绮疏依然不敢睁眼,却想如果我注定得死,总不好连累别人吧,这么大冲力撞上去,撞谁谁倒霉,于是他大喊一声:“闪开!”

……

静思谷大殿外广场,五峰峰主一派、与太上长老一派数千人对峙,站位泾渭分明。夜风萧萧,吹起众长老、峰主道袍衣摆,吹干年轻弟子满额冷汗。

周易的声音远远传开:“霁霄生前勾结妖邪,掌门真人受他蒙蔽,追悔不及,今夜来向道尊悔罪,见微真人已引咎退位,门派中一切事物,暂由我处理。”

五峰一派年轻弟子一阵哗然,有人惊愕有人愤怒。

重璧峰主单手按剑:“胡言乱语!我要见掌门!”

周易喝道:“大胆!道尊、掌门俱在殿中,谁敢拔剑,视同叛宗。你要忤逆道尊?”

重璧峰主怒道:“泰珩真人行事偏颇,今夜非我等不敬道尊,是道尊逼我等拔剑。”

他话音刚落,一道空灵寂灭的剑气自大殿中涌出,化神境的剑意如有实质,似数十丈呼啸巨浪猛然拍下,境界稍低的弟子无力抵挡,纷纷后退。

所有人同时拔剑,利刃出鞘声如骤雨倾盆。仿佛某种讯号,静思谷中隐藏的绝灵阵启动,地发杀机,囚笼般罩向重璧峰主一行人。

周易高声道:“道尊已派人去秘境出口缉拿孟雪里归宗,届时人证物证俱在,请寒山各位共同见证。尔等若执迷不悟,便是寒山叛徒,就地处置。但道尊宽宏大量,如果你们现在回头,道尊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