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瑛当然是机灵聪慧的,直知道这时候叶瑾必定是想和秋景浓独处的,自己在宁锦阁里靠了一会儿,也就寻了个由头去逗叶溪了。
屋外阵阵烟火升空爆裂的声音绵延不绝。
秋景浓歪在叶瑾怀里,有些闷闷不了乐。
原本以为她娘亲崔氏和哥哥秋意南能在年节前抵京,没想到郑氏生了病,耽搁在了半路,恐怕要等到过了年关才能到达长宁。
没有娘亲和哥哥在身边,总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缺了一块。
叶瑾见她垂着睫沉默不语,也不询问,其实答案早已昭然在心,只是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梳理秋景浓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他依稀记得杨扶说过,若是你真有心倾心于一个女子,便不会觉得她整个人站在那里才是美的,而是哪怕单单一缕秀发,一片裙角,都觉得美丽异常,心醉难当。
彼时不懂,只觉得杨扶太过夸张,还曾嘲笑他多情,如今才知,此话甚是不假。
“子瑜,从前你都守岁到天明的吗?”秋景浓被他这样摩挲着发丝,竟然生出稠稠的困意,眼皮都在打架。
从前她不这样的,大约是此时此刻太过宁静了些吧……
叶瑾低低地“嗯?”了一声,低头去看秋景浓,后者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里,像只温顺而又慵懒的猫咪。
从前?
是啊,漫漫长夜,他都是独自坐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直到天明。
心中不曾有过牵挂,却空空寂寂地翻来覆去睡不着。
华州就在长宁不远,没有月亮的夜里,站在华拓山上甚至可以看到长宁城除夕之夜绚烂夺目的烟火。
他总是一个人夜里悄悄地登上华拓山去,看远处微弱却炫目的烟火。
那是长宁京,当初遥不可及的长宁京……
叶瑾闭了闭眼睛,俯身吻上秋景浓直打架的眼睛,柔声道,“是,我向来,守岁。”
守着守着,就到了十五岁。
守着守着,就遇到了你。
秋景浓嘟了嘟嘴没说话,闭着眼睛往叶瑾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道,“那你好好守岁,我先睡会儿……”
只听见一阵轻笑,秋景浓便放心大胆地沉沉睡去了。
如果不能和至亲血脉一起共度除夕,那么,躺在最爱的人怀里安睡,想来也是一种幸福。
叶瑾慢慢躺下来,动作轻柔地将一旁堆叠整齐的被子扯过来给自己和秋景浓盖上,才专心致志地看起秋景浓熟睡的容颜来。
那人长而凌乱地睫毛铺在眼睑上,十分随性安然,神情恬淡,嘴角甚至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
多幸运,他爱她,而她刚好也是。这人就睡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就睡在她怀里。
好看的剑眉舒展开来。
请不可闻地,窗外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
叶瑾僵了片刻,终于轻轻起身,又将被角掖好,才走过去打开门。
门口垂首立着一人,黑衣墨发,正是凌飒。
“怎么?”
凌飒这才抬起头,眼神有些犹豫,道,“方才锦字姑娘传信来,说宫里……”
叶瑾闻言神色肃杀起来,问道,“可是秋后出了事?”
“锦字姑娘说,娘娘托她给您带话,说是她死后,请将她送到皓月身边。”
凌飒说完话,心里却留下了一个疑问来,皓月,是什么?
叶瑾这才敛了眉毛,点点头,吩咐道,“如此,你去安排吧。”
凌飒应声而去。
叶瑾吩咐完凌飒,负手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被烟火映红了半边的夜空,突然叹了一口气。
这个淡漠如菊的女子啊,终究还是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这一夜,究竟是什么叫她完全地心灰意冷了呢?
后来的史书上说,厉帝禧佑元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里,丧钟响彻了整个长宁,甚至节日的烟火都不能阻挡。
这一天夜里,厉帝的原配皇后秋皇后,走完了她传奇的一生,病逝在了暴风雨的前夜。
叶瑾默默地数着钟声,冷不防地,自身后多出一双手来,环住了他精瘦的背。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子瑜,是裳姐姐走了么?”
叶瑾转身将她拉到身前,揽进怀中。
“她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倒是耐人寻味。”
秋景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接应的人可有万全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