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克哈屯佝偻着身形,一层层的皱纹堆累,已经看不出她的表情。许久她才说道:“汉人这一手太狠了!”
大成台吉同样低着头,他凄凉一笑,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奶奶,孙儿还有别的选择吗?”
是啊,他除了依靠大明,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选择,充当明人手里的刀固然会成为各部的共同的敌人,遭到鄙夷和唾弃,但是就算不干,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这就是孙儿的命,我认了!”
一克哈屯突然瞪大了眼睛,浑浊的老眼放出异样的光彩,她伸出干枯的手,抚摸着大成台吉的额头。
“孙儿,不要怕,你还有别的路子可走。”
“什么路?”大成台吉好奇问道。
“你的祖父还没死,老东西只要还在一天,他就是明廷的心腹大患,明廷的那些人就不干随便胡来。”
一克哈屯带着十足的得意,冷森森笑着,“派去追击你祖父的马家父子已经回来了,他们双手空空,错过了这一次,草原的雄鹰就会永远翱翔在长生天之下!
老东西,这十几年,你都在干什么?
沉溺享乐,贪图美色。你的雄心壮志,都随着年龄增长,全都忘了。
你可还记得,当初的时候,你对我说,要超过你的祖父达延汗,要像成吉思汗一样,征服整个天下,不光要做草原的霸主,还要打下中原,成为汉人的皇帝!
曾几何时,你都忘记了,你的心里只有女人,连自己的孙女都不放过。
你个老混蛋!”
一克哈屯疯狂地咒骂着,从她的眼角流出了伤心的泪水。
大成台吉终于感觉到了,奶奶竟然对祖父如此情深义重,可是她为什么又甘心辅佐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啊?
“傻小子,雄鹰不能被绳索羁绊,狼王不能被牢笼限制。而大板升城,就是牢笼,就是绳索。你的祖父太贪图安逸,太在乎手上拥有的东西了。只有让他一无所有,才能打醒老东西,让他找回年轻时候的斗志!”
一克哈屯抓着孙儿的胸口,充满轻蔑地嘲讽道:“你小子如何能和你的祖父相比?大明看你没用,才扶持你,而我,也是同样的想法!等着吧,过了几年,你的祖父带着大军重新打回来,那时候奶奶会想办法保住你的小命,让你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台吉,孙儿,你不配做草原的霸主!”
……
踉踉跄跄,从宫殿里出来,大成台吉仿佛被抽掉了灵魂,完全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奶奶是最支持自己的人,为了自己不惜和丈夫闹翻。可是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不过是奶奶眼前的宠物,无论多么疼惜,都没法和几十年的夫妻相提并论。
她不过是利用自己,替她的丈夫守住家业,等着丈夫归来!
天啊,我还能相信谁?
大成台吉无语凝噎,他挣扎着往回走去,突然,寂静的街道上面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有人敲着铜锣,一边跑,一边大喊。
寂静的夜晚,声音传出去老远,整个归化城都听得一清二楚。
“俺答死了,大明勇士,杀死了俺答!”
霎时间,所有人都从睡梦之中惊醒,他们揉了揉耳朵,仔细倾听,没有错,是俺答死了,那个纵横草原几十年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是真的还是假的?
城中的所有蒙古王公贵胄都被惊得跑了出来,大冬天只穿着单衣,甚至赤膊,就往城门口跑,全然不顾刺骨的寒风。
消息送到了钦差官邸,唐毅轻轻展开了纸条,是席慕云的字,不过很是潦草,唐毅摇摇头,“这个学生还要好好管教啊!”
胡宗宪和谭纶等人直接扭头,懒得看他。你丫的就装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