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孟新堂付钱的时候,沈识檐就在店里随意转悠,他走过去拨弄了两下那复古的唱片机,左看右看地欣赏着:“新买的啊?”

“就上次我跟你说的,找朋友定做的那个。”

“哦,”沈识檐拉着长音应道,“你别说,这定做的确实不一样,这花纹多讲究。”

许言午很快就说:“师兄喜欢的话赶明儿给你也弄一个。”

“你可算了,”沈识檐忙笑着打住,“挺贵的东西,我就算真弄一个也是盛灰的,还是摁个播放键方便。”

正在开票的许言午手上一顿,笔珠戳在纸上戳出了一个小圆点。但他一直低垂着头,孟新堂看不清他的神情。

出了门,上了车,孟新堂问:“许先生叫你师兄,他也是学琵琶的?”

“言午是专业的,”沈识檐系上安全带,点了点头,“他是我母亲的关门大弟子。”

怪不得。

虽然已经大概有了猜测,孟新堂还是觉得很神奇。比起沈识檐,许言午非常不像一个会喜欢弹琵琶的人。沈识檐一举一动都是优雅随性,更确切地说,是优雅中透着随性。而许言午似乎只有随性二字,他更像是一个喜欢听带鼓点的音乐、打电动游戏的小青年,热血轻狂的那种。

这么想着,孟新堂轻笑着摇了摇头。大概真的是物以类聚,或许沈识檐周围的人,都活得有趣又鲜明。

沈识檐看出了他的想法,问道:“看着他不像?”

“是不太像。”

沈识檐将头向后一枕,舒服地靠在座椅上。

“这小孩儿小时候皮得很,从小就不服教,我记得他也就八 九岁的时候,就跟大他好几岁的学生干架,俩鼻孔都哗哗地流着血还骑人家身上狠命地揍人家,最后他爸妈没办法,给他硬扔到了我家。”沈识檐看了眼琴行的牌匾,眨了眨眼睛,“我现在都记得,他刚开始跟着我母亲练琴时的样子,明明不情愿,还假装特别喜欢。”

“为什么?”

沈识檐收回目光,弯了弯嘴角。

“他比较喜欢我母亲,小时候总蓄谋要进到我们家给我当弟弟。”

由于比较清冷的性子,孟新堂平日不大会去主动关心别人的情绪,但他并不算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当他愿意去观察一个人的时候,能看得很细致。此时,他就敏感地觉察到,沈识檐在提起“母亲”时,突然沉静下来的情绪。

心中有不好的猜测,但他没有贸然询问。

突然响起来的铃声打破了寂静,孟新堂说了句“稍等”,接起了电话。

沈识檐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因为车里没有别的声音,外面也足够安静,隐隐约约地,他听见了听筒中传来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向孟新堂看去。

是一个女孩,在边说话边哭。

孟新堂的脸色已经很明显地不太好,他拧着眉毛,握着方向盘的手收得越来越紧。

“别哭了,我现在过去接你。”

车里重新回归了安静,孟新堂转过头来,对他说:“抱歉,出了一点事,我现在要去接一个女孩。”

沈识檐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很麻烦的事情,才会让孟新堂临时改变原本的计划。他赶紧点点头,说道:“没关系,着急的话把我放在前面的地铁口就可以了。”

孟新堂抿了抿唇,叹了一声气。

车子转弯的时候,孟新堂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如果你没什么事,也不觉得麻烦的话,我们可以照样一起吃饭,不过或许要加入一个需要被开导的小姑娘。”孟新堂顿了顿,“老实说,我猜她现在情绪会很糟糕,我不擅长安慰人,也想向你寻求一些帮助。”

沈识檐似是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经验。可以问问是因为什么吗?”

遇上一个红灯,孟新堂停下了车。

“你也知道,这阵子我一直在休假。其实并不是什么自愿休假,我参与的一个项目,一位掌握很多情况的前辈在半个月前失踪了,一直都没有找到。他的密级很高,如今失踪,基本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已经被挟持出境,生死不会再明,二是……”

前方的指示灯变绿,孟新堂开车向前走,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说:“叛逃。”

这两个字出来的时候,沈识檐的心头都是一紧。

“无论哪一种,都已经不可挽回。

这是沈识檐从没接触过的问题领域,他从没有在这个所谓的“和平年代”,思考过挟持、叛逃这样的事情。

“他今年已经六十五岁,无论专业技能还是人品,都值得钦佩,没有人相信他会是叛逃。可是各方的追查都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刚刚打电话的女孩是他唯一正儿八经收的学生,之前的一段时间她一直在进行封闭作业,今天刚知道这事,又听到了一些关于处理结果的风声。”

沈识檐沉默片刻,用有些沉重的声音问:“什么风声?”

“事关重大,按照规定,只能按照最坏的情况来安排后续的工作。”

最坏的情况,那位前辈叛逃,有关机密已经泄露。

沈识檐闭了闭眼。这样的处理,真的是再残忍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