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的东西就不是你的,要还回去。这样才是一个好孩子。”妈妈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
下一秒她性情大变,面目狰狞而可怕:“你这个不知报恩的孩子。你以为你的生命是谁给你延续的,是谁!这是你偷来的!你要报恩还回去才行!”
她又平静下来,边微笑着边摸着我的脸,“来吧,神女。去还给他们。还给那些信仰着爱着你的人。”
妈妈……莲司也是我偷来的东西对吗?我应该把他还回去是吗?
可我要还给谁呢?
我好爱他。我不想放开他啊。
远处,人声躁动,一朵艳丽的花在海上绽开。
不过是一瞬间,就又变成点点火星消逝在黑夜里。
它们和我眼前一跃而起的火星重叠在一起,白色的纸,燥热的火舌。最终一起消失。
啊,原来这一次,也依然什么都不能改变。
我在路上走走停停,不自觉地竟然消耗了很多时间。等我来到沙滩时,花火大会结束,人潮散去,拍在脸上的海风潮腥难忍。
没有路灯,只有远处的瞭望塔在旋转发出寂寥的暗淡白光。
抬起头,昨天半夜大又圆的月亮,现在就像是能量耗尽的老旧玩具,连旁边的云都照不亮一片。
我坐到沙滩,抱住自己的双腿,把头埋下去。
“哟。失意少女?被抛弃了?”突兀的声音响在头顶,我抬头,竟看到藤本陆。
“你没出现幻觉,是我。”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坐到我身边,“大晚上不回家,坐在海边打算被海浪卷走吗?”
“……你跟踪我?”
他嗤笑出声:“就算我对你感兴趣,我也没那么变态。跟踪到临县,我都佩服我自己。”
我往旁边挪了挪,“你别跟我说,你是偶遇。在临县偶遇到,和喜欢用面包夹纳豆的人一样少见。”
“你这什么跟什么。虽然我还真的挺喜欢你这个配方的。”他摸摸自己的胡茬,“等我回旅店试一试。”
我闭上嘴,不想再和他说话。
“我骗你干什么。”藤本向后仰躺在沙滩,“我回来是祭拜一个人。”
我看向他。
“她在这个城市定居,就要结婚,结果遇到意外……”他收起一贯的插科打诨的腔调,淡淡地说道。
“……”
变态杀人狂居然也会感慨这种事。
“变态杀人狂也不都是因为自己愿意,才想走上这条路的。”藤本再次看穿我的所思。
我偏过头,不打算再看他。
浪花冲上沙滩,又退回去。
静默一直在我们两人之间持续。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
“很奇怪,很固执,很倔强,很好懂又时又很难懂。”他停顿一下,补一句,“跟你很像。”
“我?”
“嗯。第一次见面我就发现了。”
“你很爱她吧。”
“爱?”他突然笑起来,然后这笑越来越悲凉,“也许吧。但我不能爱她。”
我紧紧抓住身边的沙子,捏了捏,又松开。
“为什么?”
“原因很多。但有一条是,我爱她这件事是不被允许的。”
“谁?”
藤本摇了摇头,不肯再多说。
他起身坐直,像是要故意岔开话题一样,问我:“你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也适时地接话:“想很多。比如你知道一个叫做西西弗斯的人吗?”
“那个神话?”
“嗯。你说神让他一遍遍推石头惩罚他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死呢?”
“因为太便宜他了。”藤本从墨蓝色粗布浴衣的袖子里掏出烟,也不点燃,就塞进嘴里,“在神话故事里,神对人的惩罚归根结底其实只有一种,那就是永生。不让你解脱,只让你一遍遍经历。”
哦……原来是这样。
“你相信有神的存在吗?”
“我?”藤本挠了挠脸,“我不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像是有人相信他存在一样,我不信而已。所以你呢?你相信?”
我看着在浓黑夜里一层层卷上来的浪花,模模糊糊地回答:“我不知道。”
也许是信的,又是不信的。
这两种心理从十三岁开始交叠着将我紧紧束缚,就像蜘蛛结网一样,把我做成了个透明的茧。
“这算什么回答。”藤本从鼻子里哼出不屑的一声。
“这个回答不行吗?”
“很烂。不过问你这个问题的我也很蠢。不管有没有神,明天的太阳还是会一样升起。”
我看向如白色纽扣一样挂在天边的月亮,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