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2 / 2)

那可是和他的回家息息相关的事,怎么能不记得。

只是现在……还不算到时候。

逢集的那一天,妇女主任给这几个知青都放了假,允许他们往集市上逛一逛。高丽老早就说了有要买的东西,把队里几个男同志全都征集起来,陪着她一块儿去看,左一个右一个,跟护花使者似的。

农村的集市相当热闹,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基本上全来了,杜云停在人堆里头看见了好几个熟面孔。大部分村民都是直接扯了席铺在地上,或者干脆用的稻草,这东西常见,他们也不心疼,要卖的东西都垫在稻草上头。杜云停粗粗看了遍,买了些生活用品。他到底是讲究,改不了之前富二代的习性,问了价格之后,明明觉得贵,却还是买了块香皂洗手。

高丽手里提着个新扫帚,还有几个盆。她也在村民家里住,上一回看见村里人洗脸洗脚都是用同一个盆甚至同一块毛巾,顿时觉得有点儿承受不住。可村民倒看起来像是习惯了,谁也没说什么,甚至那盆半夜里头还能当尿盆继续用。

高丽打算多买点东西回去,喊人过来讲价。

几个女知青都不怎么会,一口一个同志,唬不住卖东西的。最后还是杜云停挤过来,甜甜地喊了句姐,把卖东西的大婶喊的心花怒放。再看眼前这小知青,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穿件干净的确良衬衫,就跟雨后从地里头冒出来的笋尖尖似的,看着讨人喜欢。

杜云停很有经验地跟她讨价还价,“姐,我们都买了这么多啦,下一次保准还来你这家。你再给我们便宜点不?”

大婶冲着他这张脸和甜嘴,硬生生又往下减了点钱,收钱时还笑眯眯的,招呼杜云停,“下次还来啊!”

杜云停拎着东西出来,俨然是凯旋归来的架势。

高丽真的惊了,“你怎么连这也会?”

杜云停说:“原来经常在市场买东西。”

高丽盯了他好一会儿感叹,“果然是建设社会主义的人才……”

啥都会!

杜云停帮她把东西装上,独自去逛。转过一个小摊位时,他瞥见了点角,就蹲下身来,把那东西扯出来,“多少钱?”

是一块挺素净的格纹方巾。格纹颜色有点暗,显得沉稳严肃,和顾先生的气质很相配。

摊主看了眼,报了个数。

杜云停越看那方巾越喜欢,整整齐齐叠了塞进了外头口袋里,连价也不还了,伸手掏钱。

还没等掏出来,已经有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钱递过去,不声不响帮他结了。

杜云停回头一看,果然是顾先生。

他有点儿惊喜,“二哥怎么过来了?”

顾黎今天说要去看看他兄弟,说是安排的上午的手术,没想到这会儿就能回来。

男人把他手里的东西都接过来,淡淡道:“手术很顺利。”

杜云停只是笑。

男人侧过头,望着他,声线一如往常的平稳,“叔说是有人把汇款单寄到了他们家,才有的钱做手术。”

小知青伸出只手挡着炽烈的阳光,没吭声。

顾黎说:“郁涵?”

这一回,他只看见了青年侧面浮现出的一个浅浅的梨涡。

男人心中明白。他不自觉把手放在小知青头上,揉了揉他细而软的头发。

“谢谢。”

“干嘛要说谢呢?”杜云停不乐意从顾先生嘴里头听到这个字,把身子扭过来,认真地纠正他,“二哥和我本来就是一起的。二哥的兄弟,我当然得帮忙啊!”

顾黎没说话,心里头着实忽的暖了下。

他当兵的时间已经算久了。真要计算起来,和那群人在一处的时间,甚至比和父母在一起的还要长。能让他把后背完全托付出去的这群人,不仅仅是兄弟,更是家人。

顾黎不奢望人都能理解,人与人本就是不同的。

只有小知青,不但理解,甚至能支持。

顾黎愈发看出小知青的可贵来。他好像是璞玉,在这种灰暗的日子里头,只有他熠熠发着光——可这种光芒掩藏不住,注定得被别人瞧见。顾黎想到这里,心里就莫名生出了些焦躁来,甚至更希望把小知青揣进兜里,只能看着他一个,只能想着他一个。

这样暴戾的想法只是在他的脑中转了一转,转瞬就被压下去了。

村里头样板戏试演的那一天,村民们下工都下的格外早。杜云停脸上抹了点雪花膏,嘴唇上也被人拿不知道什么东西抹了抹,愈发带了点红色,身上军装一穿,扛起枪,像模像样。

底下大部分村民都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打扮,一时间倒都愣了愣。

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知青,这会儿眉目间倒还真有几分英气。

他唱:“霹雳一声灾祸降,熊熊怒火烧胸膛。深仇大恨誓要报,座山雕!——抓住你刀劈斧剁把血债偿!”

高丽女扮男装,声音又清又亮:“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只盼着能在人前把话讲,只盼着早日还我女儿装……”

台子上热热闹闹地讲着故事,台子下村民却都在看人。

样板戏听的多了,不稀罕,中间有的词,他们甚至比这几个知青还熟。稀罕的是这俩知青一个赛一个的俊,这会儿装扮上英姿飒爽,格外有味道。

前排坐着的几个干部也连连点头。

一出演完之后,喝彩声不断。甚至有红头绳方手帕从底下扔上来,往几个演员身上挂。高丽擦了把热汗,大大方方带着全组的人给底下观众鞠躬,“谢谢各位乡亲捧场!”

顾黎也坐在台下,静静地看。他看的更单调,别人看这个演员那个演员,他就只看一个。

目光来回,只围绕着那一个转。

等青年下来时,他没等在后台,反而绕过了人群在小树林里站着。杜云停远远瞥见他,小跑过去,还有些热气腾腾的,“二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