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节(2 / 2)

“不是,”将军抱着他,不容置疑地说,“你是病了——只是病了。”

他的手抚在怀中人的额头上,额头冰凉,他的手却是温热的。

属于活人的温热。

将军拍着他的背,一字一顿道:“很快,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三月底是个好时节。

京城里头花开的繁茂,杜云停嘴里咬着根叶子,在屋顶上晃悠着甩腿。旁边有人拍了他下,他回过头,瞧见一张阴沉的脸。宫一说:“蹲好了,像什么样子。”

杜云停勉强坐直了,仍然从房檐上垂落下两条腿去。宫一看不惯他懒懒散散的模样,半点不像个暗卫,偏偏武艺高强,说了又不听,只好自己隐在树荫里。

“今晚主子回来,你可认真点。”他叮嘱,“再这么散漫,小心主子要你的脑袋。”

杜云停说:“一定。”

他朝外瞧了眼,又问:“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宫一答:“也就一个时辰的工夫。”

杜云停还没见过他名义上的主子,原主记忆之中,这主子是个名扬天下的将军,堪称用兵鬼才奇才,年纪轻轻大败胡人,在朝中地位无武官能与其相比,百姓心中几乎与神并论。

他对7777说:【这听着像是个英雄。】

7777说:【的确是英雄。】

只可惜原主宫七并不效忠于这人。他是从小被左相培养大的,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左相奉为神明,任凭吩咐;如今左相已然老死床榻,他又转而为左相之子效力,为其鞍前马后、劳心劳力。

宫七是个可怜人,一场洪水淹了家,导致父母双亡,他一个人拖着个病了的妹妹,走到哪儿讨口饭吃都难。那时他不过五六岁,只好在街头跟人学杂耍,勉强挣得两个钱。

恰巧有一日,被个挑人的人牙子看中,见其根骨尚佳,将其卖进了左相府。

彼时,左相刚刚于朝中站稳位置,急着培养出自己的心腹力量。他选的都是年小的孩子,送至一处习武,日夜不停。宫七就在那之中掌握了一身好本领,却从不曾抛头露面。

到了十八岁,他便被左相之子派去了如今的顾将军身侧。左相之子为其铺垫好一切,说是要让他去做暗卫,其实是要他去伪造叛国证据。

朝廷容不下这个将军了。俗话说,功高震主,顾黎如今的盛名,甚至远在当今圣上之上。百姓都长着眼,知道当时胡人打来时要仓皇南下的是谁,也知道真正将胡人打回去了的是谁,皇帝一天天瞧着顾黎,心里头就像扎了根刺,衬得他软弱无能。

他忍不得,却也没有这个胆子真去动顾黎。左相之子素来与顾黎政见不和,早也不满其许久,趁此机会,他揣摩圣意,便决定排遣颗棋子,等待时机,将顾黎彻底拖下马。

宫七就是那个关键性的棋子。他从小被教导到大,一心一意只有左相一个主子。

他心里头念着恩,左相将他带到府里,把他养大,又养大他的妹妹。虽然妹妹已然病死了,但起码中间那几年有吃有穿,死也是个饱死鬼。冲着这两点,宫七便足够忠心耿耿。

但杜云停看过原本的世界线,实际上,那一场把宫七父母都活活饿死的洪水,坚决反对放粮赈灾的便是左相本人;那个所谓病死的妹妹,也并没像他想象的那样过好日子,而是在一处宅子里头孤零零关着,很快也被饿死了。

暗卫是不能有亲人的,容易生出事端。左相只想要锋利的刀,不想这刀割伤手。

这些,宫七浑然都不知晓,仍然为他的主子卖着命。他为了主子,出生入死都不成问题,还当自己是在报恩。

但哪儿有什么恩要报?仇倒是不少。只可惜他被蒙了眼,直到死前才看清。

杜云停不打算再走这条路,他打算换条大腿抱。

换条牢固点的。

换条纯金的!

7777:【……】

说真的,宿主的心里就没有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这个选项吗?

将军府里头的暗卫共一十二个,从宫一到宫一十二。杜云停占了个中间的七,自己品味了下,还觉得挺好听。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果然有声响从前头传来了。宫一又提醒他:“待好了,主子最看不得人懒散成这样!”

杜云停:【……那他可真一点都不懂得享受生活。】

就垂个腿,就叫懒散了?

这位将军平常自己是从来不躺着吗?

“哎,”宫一说,“来了。”

杜云停从房顶上站起来看,甚至没看清人究竟长什么模样。这会儿天色昏暗,他只一眼瞥见个身影裹在朝服里,从马上一闪,随即进到房里去了。

没一会儿,府中准备开饭。饭香味儿上头都闻的一清二楚,下人端着菜,一道道往里厅送去。杜云停问宫一:“咱们什么时候吃饭?”

宫一看着他的目光像看动物,重复道:“吃饭?”

杜云停说:“是啊。”

“咱们吃什么,”宫一被气笑了,“你吃饭去了,还怎么看有没有敌情?”

杜云停:“……?”

这个理论……

他发自内心地疑惑道:“你们难道都是金刚钻打的,就我一个是肉造的?”

不然怎么就我自己感觉到饿呢?

宫一瞥他一眼,像是恨铁不成钢。他最终从自己身上掏出个皱巴巴的小袋子,扔给杜云停,“赶紧的,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