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心:“……”
“嘿嘿。”陆一心居然还有脸笑,吐吐舌头,感慨,“真应景。”
“你他妈给我睡觉!”方永年忍无可忍终于爆粗,“你的脸呢?饿的时候吃了?!”
很少被方永年这样吼的陆一心收回了舌头,闭上了嘴。
想了想,不甘心。
“我又没说错……”她咕哝。
“而且反正都丢脸了。”她又咕哝。
“你总不能永远不理我吧。”
“就算以后都不理我了,现在车上那么长时间,一直不说话多尴尬。”她居然开始跟他讲理。
车子刚刚绕下高速,方永年干脆打了双跳靠边停车,回头:“继续说,你说完了我们再走。”
停车了,想掐死她比较容易,也比较安全。
陆一心挠头。
她心里抓耳挠腮的想要问方永年女朋友的事,但是气氛不允许。
她想问问方永年幻肢痛有没有好一点,但是气氛不允许。
于是她只能在方永年的瞪视下,摸出后备箱里的两条毯子,递给方永年一条,自己盖了一条。
“我睡了。”她系好安全带闭上眼,委委屈屈,不甘不愿。
方永年捏着毯子。
一肚子的火气被软绵绵的毯子戳了个洞,慢慢泄气,慢慢冷静。
被陆一心喜欢,其实不是一件会让人觉得不愉快的事,就像她说的,喜欢这件事本身,没有错。
陆一心招人喜欢、开朗活泼、简单明媚,只是看着她,心情就会变好。
只是成年人大多习惯在喜欢前面加很多条件很多规则,所以陆一心的喜欢,会让他觉得羞愧。
他并不觉得自己残疾了就低人一等,他为了能够被平等对待做了很多努力,但是陆一心的喜欢,会让他的努力变得毫无意义。
一个瘸了腿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被一个十八岁的明朗少女追着喊着说喜欢,这不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画面。
他虽然对现有的社会规则绝望,但是活着,就仍然是社交性动物。
“陆一心。”他喊她的名字。
装作睡觉的陆一心更紧得闭上了眼睛,拉起毯子盖住脸。
“成年人,不能耍赖。”他拉下了陆一心的毯子,“这个世界有它的规则,不遵从它的规则做事,会很累。”
“我已经很累了。”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理她,把她递给他的毯子放在她边上,回过身去,安静的发动了车子。
回禾城的路上,方永年再也没有打开过收音机,后排的陆一心,也再也没有说过话。
她抓着身上的毯子,慢慢的把头藏了起来。
方永年以前和她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他刚刚戴上义肢,走路还不稳,一瘸一拐的时候,陆一心为了鼓励他复健,经常给他发一些残疾人正能量的新闻和视频。
那时候方永年跟十四岁的她说,人除了不服输之外,有的时候,还需要学会面对现实。
“我就是没有了一条腿,我就是残疾了。”他看着她,“所以我要学会面对现实。”
很大人很深奥的话,在她的成长道路上,只有方永年会同她说这样的话,不管她能不能真的听懂。
十四岁的她,似懂非懂。
而这一次,她发现她有点听懂了。
她喜欢他,对他来说,是一件坏事。
因为她还太小,因为他残疾,因为他们之间差着辈分。
她在毯子下面慢慢的手握成拳。
喜欢还不够,告白太苍白,现在的她,除了能够逃课爬进方永年的车后备箱,除了能够在他痛到冷汗淋漓神志模糊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和热水外,其他的,她只能耍赖。
她崇拜他六年,一心一意,哪怕他残缺了,哪怕她爸爸和他决裂了。
方永年在她的成长路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她从此只喜欢看长得有些像女孩子的男人,让她只喜欢学霸,还让她的嘴巴变得越来越刁。
他影响了她的审美,插足了她的青春,而她,想要的绝对不仅仅只是喜欢。
“方叔叔。”下车的时候,她跑到车前敲敲方永年的车窗。
方永年放下车窗,在驾驶座里看着她。
“你说的那个女朋友,是假的吧。”她看着他的眼睛。
在他皱眉头之前,她飞快的接了下去:“是真的也没关系。”
“我……不会让你累的。”她像是承诺一样,因为藏在后备箱乱七八糟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身上背着一个洗到发白的粉红色双肩包,正大光明的穿着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