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秦婠和邱清露的合作,那日灵牌之举,是她故意放给黄氏看的,不仅仅是为了引蛇出洞,也为了证明沈家的种种阴谋诡计,都与四十四年前沈从山一事有密切关系。
黄氏倒觉得住气,隔了许多天才想报信。
如今已到收网之时,只要拿住和黄氏见面的人,便知道这后园之中到底是谁在捣鬼。
她匆匆披上外袍,头发随意绾起,带着谢皎与四个体格健硕的仆妇匆匆去往与邱清露所约之地,除了一盏琉璃小灯外,他们谁都没有打灯。邱清露在漱玉泾南面的观景亭里等她,四周树景婆挲,在夜里张牙舞爪地扭动,让人不安。邱清露不自禁地拢紧衣襟,心神不宁地看着远处,眼中闪过忧急,很快按下。
不多时,亭下小道有人行来,秦婠到了。
“几个出入口都派人守住了,他们今晚若有会面,绝逃不出去,嫂嫂别担心。”秦婠见邱清露神不守舍,只当她害怕,便出言安慰。
跟着她来的仆妇已去邱清露所示之地守着,她身边只剩下谢皎与一个守在亭外的仆妇。抓人之事不必她亲自过去,便只和邱清露约在此地候着。
邱清露勉强扯出笑容:“我没事。”
话音刚落,黑漆的草木间忽有鬼影闪过,邱清露“啊”地尖叫一声,退后数步,叫秦婠扶住。秦婠也看到那黑影,不过黑影速度太快,分不清是眼花还是真有异常,心脏忽怦怦跳起。“我去瞧瞧。”谢皎拔步从亭子的美人靠上跳下,往人影处追去。
漱玉泾外栽的草木繁多,经泾水滋养,长得比别处更茂密旺盛,谢皎追出约有半盏茶时间,都没瞧见异状,只有草木簌簌作响,她疑惑片刻,忽然心生不祥,迅速调头。
观景亭中,秦婠带来的仆妇与邱清露俱都昏阙在地,秦婠却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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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自半新的窗纱照进,落在秦婠眼帘上,将她自沉重黑暗里唤醒。后颈阵阵抽痛,她“嘶”了声睁眼,脑中短暂空白,良久后模糊的视线才慢慢清晰。
入目一片狼藉,桌翻杯碎,她怔怔看着,觉得这景象似曾相识,鼻间有浓烈铁锈味钻入,叫她本就晕眩的身体阵阵恶心,手上粘粘糊糊的,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她木木地低头,看到自己手中锃亮的匕首与地上尚未干涸的大滩鲜血。
不远处,有人仰面躺着,已然气绝。
和当初她被污陷杀害沈浩初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回,死的人换成黄氏。
屋外有沉重的脚步响起,秦婠只听到有人说:“几位爷,这里就是黄妈妈的家。”
门“吱呀”打开,秦婠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唔……暴风雨下啊下……
上章忘记说了,小考是芒果。吃芒果会过敏的同学举个手啊,我有个同学芒果过敏得非常严重,有年夏天过敏了整个暑假,她后来再也不敢碰芒果,导致男友也不能吃芒果,因为他碰了芒果就不能靠近她……
第128章 刑审
应天府的牢房秦婠不是第一回呆,当年杀夫一案辗转半年,她在这里呆足四个月。这地方是她的噩梦,潮湿阴冷不见天日,每时每刻都与惶恐为伴,还有永远审不完的话,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酷刑。
四个月,应天府说证据确凿,可她拒不画押认罪,所以严刑逼供,要她招认。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骨气,能挺过那段日子,见到卓北安。
重生一回,她以为自己可以躲过这段灾劫,却不料万般筹谋到了最后,这场灾难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更快降临,让人防不胜防。宛如人之生死,即便再世为人,也改不了命定的生死。
天窗射进几道光,她对着光举手,看到自己青葱玉指如削,仍是完整漂亮的。牢墙厚实,她听不见外面声音,是下雨还是刮风她都不清楚。甬道墙上的火把熊熊燃烧,发出噼剥声音,墙根下是成片的阴影,跟着火光轻微晃动,有实沉的脚步声从甬道外传来,啪……啪……一声接着一声,靠近她。
两个狱卒出现在牢房外,摸出细长铜匙,“叭嗒”扭开锁芯。“夫人,陆大人有请。”猝卒态度还算客气,秦婠知道这不过是开始。她略一颌首,微理裙裾,道了声“有劳”便踱出牢房。两个狱卒看得稀奇,下狱的女人不是没有,但进了牢房不哭不闹还从容大方的女人,就很少了,不过听说她是在杀人现场被抓来的,听同僚说当时血流满地,她就坐在血泊之中,手中匕首还往下淌着血,如此想来,这样的女人必有非常之心,不惊不惧也在情理之中。
秦婠跟着他们往外走,她不是从容,也不是不怕,只是习惯而已。
这路也不是第一次走,要路过几个火把,她都清清楚楚。
每隔十步一火把,一共八个,这八十步走完,再转个弯,就是刑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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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尹陆觉在刑讯室里坐着,旁边站的孙主簿附耳轻语:“大人,那可是朝廷的诰命,镇远侯府的夫人,会不会……”陆觉做个手势打断他:“镇远侯府早就没落,无人在朝得势,空有爵位而已,我们是在案发现场抓的人,人证物证齐全,待逼她画押招认,纵有疑点也无可抵赖,旁人说不了什么,我们对那边也有个交代。”孙主簿点点头,看到人影在拐角处落下,便直起身退后站着。
陆觉见人带到,神色一沉放出官威。镇远侯夫人秦婠他不是第一回见,上次她在公堂之上巧舌如簧替何寄脱罪的记忆犹新,是个特别的女人,倒是可惜了。
秦婠已换上素袍,在黄氏屋里穿的衣裳染着黄氏的血,已褪下拿去做证物。她踱到陆觉跟前,只是欠身施礼,道:“沈家秦氏,见过陆大人。”陆觉冷冷盯着她:“夫人,你可知此室为何?”
她目光从陆觉身上移至火盆,再从火盆又移至四壁、悬索木架,最后又转到陆觉身上。
“这是应天府的刑讯室。”
“那夫人可知此地之物都是何用?”他又问她,语气平静。
秦婠笑了:“鞭刑、铜烙、拶指、站笼……”她一口气说了十来件东西,又看着木架子,“这里的刑可不简单。把人绑在那上头,用沾过盐的鞭子狠狠地抽,抽到人昏阙,再在伤口抹蜂蜜,引来成群虫蚁啃噬,又或者用烧红的铜烙烫身体最娇嫩敏感的位置……不过那样伤口太明显,容易落人口实,应天府很少用,你们比较爱用拶指、站笼、笞杖、针刺……”
“……”陆觉听得一怔,他原想先吓她一番,以便后面审讯,不想她竟对答如流,“夫人见识广博,连我应天府爱用什么刑罚都知道,看来不必本官多废唇舌,夫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明白。”她怎不明白。
“那好,本官不与夫人废话了。根据夫人所言,我已命人往贵府查探。”陆觉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道。
此时天已近暮,秦婠乃清晨在黄氏家中被抓,早已将事情经过交代了一遍,陆觉已着人按她所说到沈府查问。
黄氏虽是沈家奶妈,但身契不在沈府,她平时虽长住沈家,但仍在外置了间小宅,就在沈府西角门外六十丈远的胡同里,与沈府一街之隔,离得非常近。
今日清晨时分有人来报案说黄氏家中于昨夜有争斗动静,故而巡街的衙役便到黄家看个究竟,不料正好撞见秦婠手握匕首坐在血泊之中,而黄氏就死在离她不远之处。仵作现场勘验尸体后证实,杀死黄氏的凶器,正是秦婠手里的匕首,另外应天府捕快们在附近排查时,有邻居证实曾亲眼见到秦婠在昨日亥时进入黄家,随后就传来打斗声。
人证物证俱全,她又在现场被抓,无从狡辩。
可秦婠却称自己昨夜在沈家后宅并未外出,昨夜戌时与邱清露约在沈府漱玉泾旁的观景亭里指挥仆妇们捉拿府中一个犯事的下人,那下人正是黄氏。谢皎被黑影吸引走后,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一棍敲到后颈昏阙,再睁眼时人已在黄氏家中,中间经历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按夫人所说,因疑黄氏在贵府与人私通,故而昨日与贵府大奶奶邱氏在园中捉拿此人,她可以证明昨夜你确在戌时带人到漱玉泾,但是她也说了,你们留在亭中等消息时,有人从身后将她们全部打晕。而且她还说,她与丫鬟都没见着你所说的黑影,只听到你们惊呼,紧接着你那丫鬟谢皎便追出,很快她们就被打晕,晕倒前你还站在亭边。这个时间证明不能成立。而事发之后,你那丫鬟也随即消失,遍寻不见。黄家离沈府很近,走路一刻钟时间就到,从戌时到案发的亥时之间,有足够的时间让你走到黄家。而那所谓黑影不过故布疑阵,乃因你要你的丫鬟先行离亭,而后再绕回亭中将邱氏等一干人打晕,你再趁此离开沈府前往黄家杀人,你只需在杀人后返回此地,假装昏迷,如此一来,邱氏会成为你的时间证人。可你并没想到,黄家附近有人夜归,看到你进入黄家,而你在杀害黄氏的过程中引发黄氏挣扎,故而夜半起了争斗,你也被她推撞到墙,以至昏迷当场。”
秦婠微眯了眼眸,已然听出其中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