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日已是第五天。”回答她的人是秦望。
秦望已经拖过张凳子坐下,依旧没好气地看着秦婠,眼神却是温柔的。秦婠知道他在生气自己离京之举,有些讨好地朝他笑了笑,心里想着,有个哥哥,真是大不一样了。
“还好意思笑?你知道自己的鲁莽让父亲与母亲有多担心吗?”秦望想着自己从东玄山回来后就收到她的信,父母急得团团转,沈家也是一团乱,妹妹下落不明,如今再看她重伤的模样,那气便不打一处来,又是怒又是心疼。
“父亲和母亲怎么了?”秦婠正摸沈浩初下巴上的胡茬,指腹被扎得刺疼,听到这话忙问道。
“还好,就是一把年纪还要替你操心而已。”秦望其实想骂人,却见她莹白的脸上尚无血色,又不忍斥责,只拿眼剜她。
“是我不好,没能将家里照顾妥当,待回京后再带小婠儿回去看望岳父岳母,大哥要怪便只怪我吧,莫再责怪她了。”沈浩初摸摸她的小脑袋,道。
秦婠认回兄长并秦望考得状元之事他已知晓,称秦望一声“大哥”,可他到底长出秦望许多,不管是沈浩初还是卓北安,都比秦望大,故二人言谈之间,倒又像他是秦望兄长。
上辈子,秦望见到他还要恭敬称一声“大人”,秦婠也要叫他“叔叔”,这辈子……
他和秦家人的关系,全都变了。
“哥哥,你怎么来东水了?”秦婠吐吐舌。
那厢秋璃已经端来茶水,沈浩初端着喂她,她漱了两口才换新茶饮起。
“皇上与我提前从东玄山回来了,一回京我就接到你的信,又听到父母所述,便去找了卓大人。那时卓大人刚收到消息,妹夫极有可能尚在泰岩一带,只是被江南王的人马追杀,故他带着我立时进宫求见皇上,皇上闻讯之后交给我们一队人马,命我等即刻出发泰岩接你们回京。卓大人本要同行的,不过……”
“不过什么?北安叔叔的身体可又不好?”听到此语,秦婠急得朝床外倾身。
“不是,你别急。”秦望点头,“卓大人正在查沈家之案,抽身不得。”
这话他没说实,卓北安查案是真,但身体不好也是真,怕秦婠担心,他话只说了一半。
沈浩初沉默地听着二人对话,未置一辞。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旧身体有多差,想要离京只是个梦。
“侯爷,粥来了,药也煎好。”秋璃捧着粥与药过来,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沈浩初就要喂她喝粥,秦望见秦婠才刚醒转,身体仍虚,一时说太多话也不好,便转而叮嘱她好生养伤,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屋里只剩夫妻二人与秋璃,秋璃识趣得不作声,只站在一旁打个下手,由着沈浩初照顾秦婠喝粥喝药。
温凉的清粥一小口一小口地送入秦婠唇中,秦婠边吃边看沈浩初。
他本是对仪容整洁极看重的男人,现如今却憔悴不堪,眼窝深陷,眼下黑青一片,下巴上全是新长的胡茬,头发半绾,毫无往日俊逸。
“行了行了,我这有秋璃就够了,你快去梳洗休息吧。”喝完粥,她便不肯再要他喂自己喝药,伸手推人。
“怎么?才醒就嫌弃我?”沈浩初怕她牵动伤口,便握住她的双手。
“夫人哪是嫌弃,分明就是心疼了。”秋璃适时地抢了一句话,换来秦婠一记白眼。
“好了,别闹腾,伤还没好呢。”沈浩初失笑,把药端了过来,“你把药喝了我就去梳洗,过会我也该和你哥哥去见见东水城城守。”
“喂,我是让你去休息!”秦婠拉住人。
“回来就休息。”沈浩初说着靠近她,“你的床,得分我一半。”
“……”秦婠忘了两人是夫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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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初离开后,秦婠便挣扎着下床。在床上躺了几天,加之夏日严热,她觉得自己要馊了。伤没好,要沐浴是不可能的,她便让秋璃打来热水,绞了帕子擦身,再换上干净衣裳后躺着叫秋璃帮自己简单沐了发。
头发绞干后,她便蜷在院里的大藤椅上,吹树荫下的凉风。
秋璃收拾好她换下的衣物,拿着件东西出来,疑惑地问道:“夫人,这簪子是你的?我怎么没瞧见过?”
秦婠正昏昏欲睡,闻言只将眼皮扯开道缝,瞧见秋璃手中那簪子时不由睁大了眼。
“这哪来的?”她从秋璃手里接过簪子,问道。
玉兔抱桃的簪子,她记得清楚,是她替何寄付了银两买下的。
“一直簪在夫人髻上呀。”秋璃回她。
秦婠眼眸垂落,看着簪子上弹动的玉兔默不作声。她记得自己曾经问过何寄,问他这枚簪子可是送予心上人的,何寄给了肯定的答案,后来再问他这簪子可曾送出,他却说……
“她嫁人了。”
她握着簪子,心情陡然沉落。
那日她在广泽的废墟上寻找沈浩初时,他似乎也在她耳边说了些话。
“你别这样,就算没有他,你也还有我,还有我……”
“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一辈子,你别这样!别挖了好么,我求你……”
握着簪子的手突然一紧,秦婠想起那夜沈浩初与何寄间的对话,沉甸甸的心情越发复杂。
“这几天,何寄有没来过?”她问道。
“自从那夜侯爷与何公子单独说过话后,何公子就再没踏进过咱们院子。”秋璃一边回忆,一边有些不忍,“不过他一直在咱们院门外徘徊,每次我出院子都能看到他,他总追着我问夫人的伤势……夫人是没瞧见,他那模样……”
想说和沈浩初也没差别了,怪可怜的,可见秦婠冷着脸的模样,秋璃果断地将后半句话给收了。
秦婠把玉兔抱桃簪递给秋璃:“找个木匣子装了,得空拿给何寄吧。”
“啊?”秋璃愣在一旁。
秦婠已闭上眼,不愿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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