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进来的村寨本身就给流匪洗劫过,村子里还有些老弱病残,口粮搜罗起来也就三五百斤。陶春所部携带的干粮能抵五六天,但他在泗阳这几天聚集的兵力才三五百人,而撤进来的渡淮军将近五千人,昨天勉强糊弄过去,今日已经是粮草绝尽。
眼下只能将土围子里带绿色的草叶都捋下来充饥,但是五千多张嘴,就算将土围子里的木头都拆了吃,也吃不了几天。
战场厮杀,靠的是气力,拖过两三天去,就只能等流匪破口子冲进来杀个痛快了。
土围子外的流匪越聚越多,他们也不忙着进攻,掘土为墙,要将这里围着结,想来他们也知晓这边缺粮少药,想着围上两三天,再一举突破。
肖魁安与陶春相望一眼,这时候指望制置使能率江东左军及时来援,但也不知道制置使何时能来援,更不知道制置使会不会来援……
在当前情势下,制置使不援泗阳,淮安的乡老、清流,非但不会出声指责,反而会眼巴巴的盼着制置使率兵回补山阳的防线缺口吧。
当初制置使调山阳县兵渡淮,故意在山阳县留下一个大缺口,难道不就是这个用意?不就是等着这边大败,他好率军去填补山阳的防线缺口?
肖魁安这才领教到文官相斗的狠毒之处,真正的杀人不见血,也难怪刘大人从昨日到现在,绝口不提援兵的事情,他心里大概早有觉悟了吧?
只是这层担忧,谁也不能说出口。
如今下面将卒还能撑着,士气不弱,便是指望制置使率江东左军来援。若是让他们知道制置使与知府因为渡淮援徐一事闹翻脸,制置使很可能回师守淮安而置他们于不顾,这场战就没法打下去了。
肖魁安心里暗道:这时候趁将卒还有余力,应该集中兵力往淮水或泗水河畔突,只要挨着淮泗水道,即使一时无法撤走,总能用船从水路运些粮草过来,比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肖魁安打定主意,打算进村子里说服刘庭州下决定突围。
这时候土围子外有几名流匪接近,肖魁安只当是流匪靠过来窥探的前哨,没有怎么理会,正要令人身箭驱赶,就看见其中一人突然发力奔来,等到一箭远处,放声大喊:“制置使沭口密信,不要射箭!”
肖魁安忙制止兵卒射箭,不过流匪见给官兵哨探混入,在后面开弓射箭,信使背胛插了三根箭,滚进土围子来。没能穿甲,三支箭都插肉很深,滚地又扯动伤口,沭口信使痛得嗷嗷直叫,看见身穿将甲的肖魁安走过来,说道:“路途波折不平,除制置使信符印纸外,只有口信相告,知府刘大人安在?”
第52章 兵临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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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正斜,天气不那么酷热难耐,李剩儿带着几骑溜过胡家沟,前出哨探。
午前就有溃卒从沂水大营方向逃来,说是江东左军破晓时分偷营,沂水大营没撑到天亮就给攻破大败——虽说江东左军肯定是去泗阳援那边被困的刘庭州,但也保不定会来打这边在泗水河东岸所立的大营,宿豫离沂水大营甚至都不到六十里。
午前,宿豫主将李良亲自赶到河东坐镇,加强守备,将哨探放出二十里外戒防。
李剩儿是马兰头所部的百人将,手下有两百多儿郎,有十二匹马。今日要放远哨,李剩儿给李良点将,亲自带着几名骑术好的尖兵出来,便是与江东左军的斥候撞上,也能逃命回去。
路过一道干沟,沟底只有稍许浅水,趟过去,李剩儿取下水袋灌了一气,约摸离营有二十里,便想解下马鞍子,让马也歇一歇。
感觉大地在微微颤晃,李剩儿只当是错觉,下意识的伏地听音,是马蹄疾踏而来,数目还颇为不少。
李剩儿翻身上马,握紧马鞍两侧一长一短两柄直刀,夹着马腹往前头坡地上驱策,但看到前面数百披甲轻骑一窝蜂的突过来,速度极快。
李剩儿没有敢停下取弓搭箭射杀前敌,一边兜着马头就往回走,一边从怀里掏出乌黑的号角“呜呜”的吹起,听上去就像是夜鬼哭嚎,趟马过沟,招呼还在沟下的儿郎们:“江东左军袭来,快随我回大营通传!”
李剩儿的舌尖都能感觉到吼出的话音在打颤,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虽说有想过,但是谁也没有真以江东左军在破了沂水大营之后,紧接着就真来强攻泗水河东的大营!
娘的、娘的,夜里闯了寡妇门,贼他娘的就是要撞上晦气,可他娘的那个苏家寡妇也弄得直叫爽利,也不能算个错!李剩儿心里狠骂,打马回奔,仍不忘回头观望。
江东左军的披甲轻骑散开来有数里方圆,一时也摸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袭来,其甲衣皆黑,在野草疯长的荒原上,仿佛夕阳下飘来的一大片黑云,草丛间还有几只野狗、野兔、獾子给惊出来撒脚丫子奔跑……
李剩儿直觉大地在震颤,河东营散在外面不只有他们这一拨斥候,有反应快,有反应慢。反应快的跟他们一样,掉头就跑,不纠缠,更不贪心杀官兵;反应慢的就成了刀下之鬼。
跑了一阵,彼此间所骑之马的差距也就渐渐体现出来。
淮泗地区能有多少耐力好、体力强、脚程快的好马?
流民军能有一匹拉货耕地的走马,便珍贵得要命,有马有甲再有一把好兵器,再不济也能混个十五卒之首的旗头。
拼命抽鞭,拿马刺戳马,不恤马力,但撒开马蹄子奔走上数里地,就发现江东左军披甲轻骑所骑的口外马要耐跑得多,那些稍慢一线的斥候纷纷给追上杀下马来。
流民军宿豫河东大营收斥候、哨探入营,在暮色四合的昏暝中,慌乱关闭寨门。兵卒们拥上寨墙,也不管敌骑离得尚远,没有指挥,就乱糟糟的射箭出去。
李剩儿“嗖”的中了一箭,插兜鍪缨子上,吓他一身冷汗,赶辕门关闭前,躲入大营,将缨子上的箭取来,冲着望楼破口大骂:“日翻你奶奶,爷爷差点给你们这些龟孙子射杀了……”让手下将马牵走,他取下背后的大弓,三步并两步上了寨墙,也怕江东左军的披甲轻骑直接来抢辕门。
江东左军夺沂水大营时,就直接拿重甲骑将栅墙撞倒。这边河东营的栅墙紧急加固过,但辕门最单薄。看到主将李良吆喝着让人抬出拒马抵在辕门后,李剩儿也就没有吭声,来到他所部负责守卫的那一段寨墙,紧张的往外望去,心里也在祈祷,希望江东左军不要直接就攻这里。
令流民军宿豫河东大营兵卒诧异的,江东左军三四百名披甲轻骑就擦着大营东北角的边儿,就折向北去,没有停下来攻打营寨的意思?
李剩儿与左右面面相觑:江东左军不去南面的泗阳救刘庭州,也不打宿豫的河东大营,突然往北去做什么?
李剩儿惊疑之余又有些饶幸。
江东左军在沭口立营时,他所部兵马给抽调到沂水东岸去过,轮流攻打过江东左军的沭口营寨,见实在打不下沭口,他才又给调回宿豫来。
之前参战,虽说伤亡不大,但也让李剩儿领教到江东左军的骨头之硬,不是他们这时候能啃的。
之前的接战之所以伤亡不大,认真想来,江东左军对他们主要以击溃为主,击溃后甚少趁乱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