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三叮嘱过父亲,请父亲在她走后也要依然隔三岔五给它们送食物,但依然不太放心,因为父亲事务繁多,而且粗枝大叶,送去的饭菜未必是它们是喜欢的。她派人送去的饭菜都是她亲手挑选的,而且会根据下人们的回报判断出它们的口味,下次就会送去它们更爱吃的东西。
两猫一狗的食量似乎有些小,她明明送去三份食物,却总是剩下,一定是其中哪只没有好好吃饭。
想到这里,她更觉得它们离不开她。
其实她内心深处也知道,并不是它们离不开她,毕竟在救她之前,它们大概已经在山中生活很久了,应该是她离不开它们,只有它们能认真倾听她的倾诉,而她也不吝于将读书心得与心中苦恼毫无顾忌地告诉它们。
它们不会说话,不会将她的私事吐露出去,比她的贴身丫鬟还要可靠,甚至当她给它们念书读报时,某些瞬间它们的眼睛里好像还迸射出若有所思的光芒,比她那些整天念叨着找个好婆家的丫鬟们强多了……
花轿窗户的缨络流苏随着轿夫的步伐前后摇摆,窗外的风景时隐时现,来自围观百姓的灼热目光像烈日骄阳般晒在她的脸上,置于腿上的双手不禁攥紧了红帕。
她想低头,表现出娇羞和喜不自胜的神情,像其他出嫁的女子一样,但是她又想再看一眼这佛山的山山水水,将之留在心中,在千里之外的滨海镇午夜梦回之时,可以反复回味。
于是,她将流苏挑开一道窄窄的缝隙,望向轿外。
“快看!伍家小姐的模样长得好俊!”有人眼尖,管中窥豹以见全貌。
“我也看见了,真是个美人儿呢!”
“唉,便宜了外地的后生……”
围观人群都想看她的样子,呼啦往前一涌,负责维持秩序的乡勇团练险些被挤散。
“后退!你们几个,后退!”骑在马上于轿旁随行的伍满城举着马鞭大声喝道。
伍凝怕惹出乱子,正想遗憾地放下流苏,目光却瞟到路边的屋顶上好像立着几只不该存在于那里的动物……
“呀!”
她手指一颤,小声惊叫。
“小姐,你怎么了?”在轿子旁边步行的丫鬟赶紧问道。
“没,没什么。”伍凝镇定心神,又悄悄向屋顶望了一眼。
错不了,立在那里的正是山谷里的两猫一狗,她对它们的样子太熟悉了。围观百姓的目光全集中的妆奁和花轿上,除她之外谁也没注意到它们。
难道……它们是特意来送我的?
伍凝想到这里,心中甚是欢喜,轻轻向它们点点头。
“哇!伍家小姐冲我点头了!是不是看上我了?”
“放屁!明明是冲我点头!你算个什么东西!”
“伍小姐金安!小可许茂生这厢有礼!”
那个方向的几位年轻人斯文扫地争执起来,甚至还有人自作多情地向她自我介绍,认为自己得到了伍凝的垂青。
花轿平缓地前行,屋顶上的两猫一狗也一路随行。
又行出好几里地,送亲的队伍来到郊外,周围人烟变得稀少,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一队事先安排好的车马等在路边。
从这里起,送亲的队伍就要收去阵仗,轻装简行,遣散雇佣的轿夫,把妆奁装上车马,伍凝也要弃轿乘车,不可能坐在花轿上千里迢迢奔赴滨海镇,太惹眼而且不方便。
伍满城将随女儿同去滨海镇,而夫人会就此回转,伍凝免不了又与母亲抱头痛哭一场。
母亲垂泪不已,与女儿难舍难分。
伍满城安慰道,对方是自己的世交好友,家世人品俱佳,女儿嫁过去决计不会吃亏,让夫人不必太过伤心,等来年生了大胖小子,再带着夫人一同去探望女儿。
他见夫人与女儿之间有说不完的话,知道这样下去说到晚上也走不了,恐会耽误了良辰佳期,便让人护送夫人回家,然后安排下人们把妆奁装车,以及吩咐日常起居的相关事宜,忙前忙后,暂时顾不上伍凝。
伍凝拭干眼角的泪水,不断与母亲招手,直到母亲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远方为止。
丫鬟们请她回车里歇息,她点点头,正要上车,却看到那两猫一狗仍然蹲坐在不远处。
于是,她打发丫鬟们先去忙别的,自己向两猫一狗走去。
“猫恩公,犬恩公,你们不在山中,是出来送我的?”她整了整衣服,道了个万福,试探着问道。
飞玛斯摇头,像是饶有兴致地咧嘴一笑。
伍凝一怔,满以为自己猜对了,因为这两猫一狗一直待在山谷里,从未离开过,既然它们不是来送她的,那又是为何恰在今天她远嫁时出山?
“凝儿!上车吧,咱们要启程了!”
伍满城远远地喊道。
“知道了,爹!”
她应了一声,匆匆对飞玛斯它们说道:“猫恩公,犬恩公,我要走了……希望后会有期。”
伍凝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伍满城和丫鬟们连连催促,她只得依言上车。
庞大的马车队伍缓缓启程,向千里之外的滨海镇进发。
郊外的路并不平坦,马车也不如花轿舒服,伍凝独坐在车里思绪万千,默默无言,往事一幕幕跃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