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苍老而疲惫,曲轻歌虽然不能动用灵力,但多年的习武经验也能让她轻易从一个人的气息状态判断出他的身体健康状况,这位出言询问她的老翁气息短促粗重,却又虚浮不已,其五脏六腑必定已经衰竭至将近极限了,身体已经差不多快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了。
就算判断出了老者的身体状况,曲轻歌也没有贸然向着老人家去提出这一点,这样并不礼貌,也很可能会给这位老者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这位老伯,请问一下,我为何会在此地?”曲轻歌刚想从稻草堆上爬起来,却发现腿上一阵剧痛,她的右腿正以不自然的弧度而扭曲着。
皱了皱眉,曲轻歌双手握住扭曲的右腿,也不理那骤然加重的剧痛,摸了摸骨,检查了一下受伤的情况,然后手下用力一掰!
背上的冷汗瞬间淋漓而下,她脸色白了白,却仍然一声不吭,安静地听着前头赶车的老者那毫无所觉的苍老嗓音:“老朽姓白,家住这长源山西头村里。前些时日刮了些风,将老朽茅屋之上的稻草刮走了一些,老朽年老体迈,竟是追赶不及,让那无知小儿将稻草捡走玩耍,不得已老朽只能今日再来田地间拾一些回去修缮房屋,免得屋漏连夜偏逢雨。”
老人似乎是多年未与人多说话了,此时遇上曲轻歌这么一个安静的听众,话语便不知不觉间啰嗦了起来,好在曲轻歌是个好听众,并未打断老人的话语,“再去拾完稻草回程的途中,老朽发现昏迷在路边的你,便将你带回来了。小伙子,你的腿伤还好吧?”
小伙子?!
被老者话语中的称呼惊得一楞,曲轻歌摸了摸脸,又垂眸看了一眼,很好!平的。
身上的储物袋储物戒之类的物品,她现在无法动用灵力,自然也不能用,但是系统背包却不受灵力的影响,曲轻歌从系统背包内拿出一面银镜,照了照自己。
镜中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俊秀,面容温雅,却是当年她所伪装的葛青的长大版。
捂住脸,曲轻歌底笑出声,清越的朗笑声没有刻意伪装,也同样是少年的嗓音,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属于凌云宗主宗的试炼,已经开始了,就是不知道具体的试炼内容是什么了。
不过宗门大费周章地将她送到这里,也不是为了让她过来再当一回男人的,题目是什么,时候到了,自然会见分晓。
前头的老者许久听不见曲轻歌的回应,不由得提高了嗓音,关切地询问道:“小伙子,你没事吧?”
“无事,白伯无需担忧,葛青多谢白伯救命之恩。”曲轻歌也提高了声音回应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一老一少就这么在驴车上攀谈起来,曲轻歌一边从系统背包内拿出疗伤丹药,撩起裤脚细细地为自己上药,一边与白伯谈话,再小心地收集情报,不动声色地掌握此界的情况。
白伯似乎读过书,说话甚是温雅,曲轻歌听他解释说自己是个老秀才,只是多年未能考上举人,便只能回乡开设私塾教导村里的孩子们,只是可惜村民愚昧,并未觉得多读书有什么好的,有那个时间读书还不如多种点地儿,所以找他教书的人也少得可怜。
最后生活所迫,白伯只能拿起锄头,再次干起了种地的活儿,只图个温饱而已。
也亏得白伯是个老秀才,他知道的事情倒也不少,身在此界之中,局势所限,他倒也不知此界之名,但他能知道此界的局势。
这个小世界只有三个大国鼎力,其余小国都无生存的空间,不是被那三个大国给吞并了,就是自己灭亡了,无一幸免。
曲轻歌此时所在的就是其中一个大国——晨星国,另外还有两个大国分别为皓日、辉月国。
星、日、月,不知为何,曲轻歌对于这三个大国间巧合般的名称有些在意,前头白伯已经带着她回了村子中,她便也不再多纠结这个问题,默默将其压在心底,曲轻歌在白伯的帮扶之下,缓缓从稻草堆中下来,暂时入他家中休养一阵。
白伯的茅屋很小,就一个单间,进入其中一眼就能望得见尽头的那一种,屋内除了一张小木床之外,就是一面巨大的书架,上头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古朴的书籍,还有书架旁的书桌,眼尖的曲轻歌还能见到上头还有一幅完成不久,正在晾干的字墨。
曲轻歌被白伯安排在床上休息,白伯扫了一眼她原本受伤的右腿,苍老的眸中闪过几分疑惑,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曲轻歌主动开口解释道:“小子是江湖人士,习过武,懂得一些医理,先前小子的腿不过是摔得严重,脱臼了,如今接回去修养几日便能好了。”
听了她的解释,不懂得医理的白伯被说服了,他让曲轻歌好好休息,自己则转身去外面的小厨房给她弄点吃的。
炉上本就温着杂粮粥,那是白伯准备留给自己回来后吃的,如今尽数都被他倒到一个瓷陶大碗中,端给了曲轻歌,“来,小伙子,老朽此地也无甚好物,只有这粥还可入口,你多食一些。”
“多谢白伯。”曲轻歌半坐起身,接过白伯手中的杂粮粥,低头喝了起来。
粥有些稀,里头的杂粮有些还未煮软,就算是幼时家中最穷的时候,她都从未喝过这种杂粮粥,但曲轻歌却并未表现出嫌弃的神色,这种时候有得吃就不错了,没得挑剔。
虽然她灵力不能动用,但怎么说身体又没有被换掉,依旧还是拥有属于元婴修士的强悍体质,根本不用吃饭。
修士一般突破到了金丹期,便可依靠体内的灵气维持身体健康,也能从精纯的天地灵气之中吸取身体所需的养分,无需再多吃些什么食物,不过大部分修士还是没有怎么去特意割舍口腹之欲。
所以大家哪怕修为再高,还是按照着从前的习惯,有条件就规律地吃一日三餐,没条件不吃也没事。
不过此时曲轻歌为了不引人怀疑,还是乖顺地将粥给喝了,此时此刻,她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修养了三日,曲轻歌便可以下地走动了,其实她第二日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为了不引人注意,还是硬生生逼得自己再床上多躺了几日,虽然这几日也无甚大用,但她实在做不到继续躺在床上当米虫,而让一位老人家忙忙碌碌地照顾自己了。
所以她只能假装习武之人身体素质好,恢复得快,才勉强说服白伯,从床上爬起来给老人家帮忙盖破损的屋顶,做一做老人家做不了的粗重活计。
虽然没了白伯的相救,她也死不了,但是救命之恩不可如此计算,所以曲轻歌心底也感念老人家的恩情,在帮他做饭之时,也偷偷往里头加了一些稀释过的灵泉水,为他调理身子。
看着白伯暗淡苍白的脸色隐隐有些红润了,曲轻歌脸上也不由得带上几分舒心的笑意,在与老人家亲近之后,她便借机仔细探查过他的身子,心底明白,白伯这副苍老的身子若是没有她的调理,实则已经没几日好活了。
让曲轻歌有些疑惑的事,白伯的身体衰老速度似乎有些过快了,明明她第一次为她诊断之时,确认他至少还能拖个两三年的,结果经过这几日两次不经意的探查之后,她却发现白伯的身子在以非常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衰老,到了如今,不过短短七日,他却只剩下两三日的时光了。
曲轻歌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去死,所以她开始在白伯的饭食中添加灵泉水,一开始是稀释过的灵泉水,后来发现他的身体吸收能力似乎很强,但流逝得也不少,就渐渐减少了稀释的量,转而用起了纯净的灵泉水。
转眼间,曲轻歌便在白伯这里住了半月之久,白伯住在西头村村尾,若不是故意走进村子中间一些的地区内,是很少能看见里头的村民的,所以至今也无人知道白伯这里多了一个俊俏的小伙子。
这一日曲轻歌从山上随手打了几只山鸡回来,准备用灵泉水炖汤给白伯好好补补。
晚间两人在简陋的木桌上吃饭之时,白伯却突然开口让曲轻歌离开:“青小子,你在老朽此地所待时日也够长了,老朽心知你还有要事在身,今日过后,便自行离去了。”
“我……”曲轻歌想起白伯那副破败的身子,正想出言说她再留几日,她心中已经隐隐有能治好白伯的身子的法子,却被白伯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这些日子,你在老朽身上所耗费之物,已经够多了,足以抵消老朽顺手救你之恩。能多活这几日,老朽已经很满足了,走吧…走吧…远远地走吧…不要再回来了……”白伯疲惫地摆摆手,叹息道。
他已经不想活了。
曲轻歌脑中莫名蹦出这个念头,但想想也对,任谁拖着这么一副残躯,孤单而艰难地活了那么久,已经存了死志也是正常的。
“好。”曲轻歌听到从之喉中发出一个气音,她可以救得了一个人的身体,却救不了一个心死之人的心,所以她最终能做的只有成全,仅此而已。
可惜,命运注定曲轻歌怕是无法那么轻易地离开此地了,屋外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声,白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血色,他猛地站起身,推搡着曲轻歌,口中连连催促道:“快走!快走!你快走!……”
不明所以的曲轻歌被一把推出屋外,转头就对上了一双黄褐色的琉璃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