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冷冷一笑:“你不必装傻,你身上的气息和那日在殿外突然出现的那道气息一模一样,我知道是你。当日,就是你救了那个畜生的?”
我过了好一会让才反应过来她口中说的畜生是谁,当即又惊又怒:“畜生?你竟敢——你是谁?!”
她冷冷盯着我,一双眼冷得像是要把我整个人冰冻住一样:“当日一时不察,竟叫你救了那个畜生的命,让他得以苟延残喘地活下来,真是老天无眼啊……”
如果说我听到这句话还不知道她是谁的话,那我未免也太对不起沉新了。
“瑶台玄女?”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出了这四个字。
她冷冷一笑,并不答话,右手却忽然一挥,六道火光顿时从她袖中飞出,向我袭了过来。
我本以为她至少会回答我只言片语,却不想她竟会连话都不说一声就猝然发难,当下大惊,然而再想要避开或是消弭这些火光时已经来不及了,那六道红莲邺火在转瞬间就尽数没入了我的胸口,我只觉得周身六个大穴一阵火烧火燎似的疼痛,灵台处仿佛烧起了一场大火,就眼前一黑,再不知人事。
我是被一阵钻心的疼痛给痛醒的。
彼时我浑浑噩噩,不知身处何地,四肢百骸却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食一般,令我痛楚难当,几乎想再度痛晕过去,只是却被周围的一圈火链给烤得神志清醒,当下痛苦不已。
水灵珠在沉新那,没了水灵珠,我周身的护体水气很轻易就被这圈火链给攻破了,火舌跳跃,虽止步不前,却也依旧让我蜷缩起了身子,不得不咬紧了牙才撑住了这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一声冷哼在附近响起。
我痛得已经是盈了满眶的泪水,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艰难地循声望过去,就见瑶台玄女立在我跟前,眉目疏离冷淡,清清冷冷地道:“你于那日救了他,我还当你是什么厉害的人,却原来不过如此,连魂追之苦都承受不住。这天道还真是无眼,竟让你这么个草包救了那孽畜一命,他还真是命大。”
魂追……魂追……?她、她口中的魂追,难不成就是当日苏晋提及的魂追?
可魂追不是要听到神女哨之后才会发作的吗,怎么会……
我额头冷汗频出,身体里的痛苦一波未灭一波又起,痛得我都快神志不清了,关于魂追的思绪也就断断续续,根本就连不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沉新……
“……这世间竟有如此可笑之人,明明自身都难保了,却还不惜为那个畜生失去半个龙元,真是愚蠢。”瑶台玄女还在继续说着什么,我浑浑噩噩的,却又不想错过什么关键的话,只能凝神去听,好在虽然我身上痛楚难消,但时间久了,也勉强可以忍受,加之周围的这圈火链一直在炙烤着我的神智,让我的神思不得不清醒下去,我也把她的话给听了个七七八八。
只听她冷笑着说完这一番话后又轻叹了口气,似无限可惜地道:“只可惜啊,晟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半颗龙元……当初,便是只有半颗龙元,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啊。”
……晟儿……?这是谁?
我模模糊糊地想,似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晟儿二字就像是一个破印符,解开了她体内不知名的封印,玄女开始哀泣起来,声音哀戚:“晟儿……我的晟儿啊,娘好想你……三万年了,你还是没有醒过来,看娘一眼……”
“晟儿啊……是娘没用,娘没有给你拿到那孽畜的半身魂魄,这才害得你错失了醒来的良机,你且等等,且等等……再等一会儿,那孽畜就会过来了,到时,娘把他的全部魂魄都送给你,让你炼化,好不好?……”
我全身都陷入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神思却是清醒不已,听她此言,顿时大为震惊:“你……你好狠的心!”
她竟是要为了她的另一个孩子要了沉新的命!那晟儿是她的孩子,沉新就不是她的孩子了吗?
我强撑着,艰难地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道:“你……是他的……娘亲,为何……要……如此……”
瑶台玄女闻言,就放下手中一块红得触目惊心的玲珑玉佩,微笑道:“是啊,你说对了,我是那孽畜的亲娘,是怀他、生他、养他数年的亲娘。那你倒是说说,他身为人子,理当尽孝,却为何不肯将他的半数魂魄交予我?我是他的娘亲,难道连他的半数魂魄都不能得吗?”
半数魂魄……若是沉新失去了半数魂魄,那他跟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这个疯婆娘!
“……你疯了……”
她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继续在那边喃喃自语:“晟儿生来命苦,魂魄皆不得全,可饶是如此,他也坚强地活了数个年头……我不过是要那孽畜的半数魂魄而已,又不要他的命,为什么不肯给我!”
“当年帝女尚能为了天帝以三魂七魄之力保其身,晟儿是他的哥哥,他为救他哥哥献出半身魂魄应是当然!他为什么不肯?!呵,不过就是贪命罢了。我本以为,他是我和我夫君的孩子,就算夫君没有亲自教导他,他也应当能有夫君五分的通情达理才是,没想到却连一分都没有,这个贪生怕死的孽畜!当初若不是晟儿出事,需要同源的魂魄,他哪里会被我生下来?又哪里会得到麒麟之身、凤凰之血、他的一身纯火之法?更别说那一双天生良目了!他的命是我给的,他的神胎之身也是我给的,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他为什么不肯为了他的哥哥牺牲一点?不过半数魂魄而已,能难道哪里去,难不成会要了他的命吗?!非但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还联合外人来害晟儿,这个孽畜!当初就不该生下他!”
我咳出一口血来,我的手脚已经被这钻心的痛楚折磨得无力了,因此也懒得抬手擦去嘴角边的血迹,就道:“孽畜……他若是孽畜,你这生他下来的亲娘,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你住口!”她勃然大怒,“那孽畜也配是我的儿子?不过是为了救晟儿生下来的魂魄容器而已!当日要不是你这个贱人横插一脚,他早就魂飞魄散了,我的晟儿也会醒来,不会还要等这么久!”
我就笑了,轻声道:“瑶台玄女……身为长生殿主人,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还要依仗他人,你这长生殿主,当得……有些……名不副实……啊……”
她一下子站起来,眉间冰寒,额头的那朵火云花钿仿佛一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一样红影重重。
我本以为她会继续生气下去,没想到她却冷了脸色,重新坐回了一边的白玉榻上,面上怒色压下,又恢复了一开始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魂追之苦,难以承受吧?你现在的那半颗龙元可还好?可还能护着你灵台平安?”
“尚好,”我道,“勉强能继续护下去吧。”
“嘴皮子倒是挺硬。”她冷哼一声,翻手又拿出刚才的那块红玉玲珑佩来,伸手轻抚着,满是爱怜地温声道,“晟儿,你命苦了那么多年,总算时来运转……老天终究还是顾着你的……今日,我的晟儿非但有同源魂魄可祭,还有半颗龙元可供炼化,娘心里好开心啊……只恨你那狠心的爹爹,当初明明说好让那孽畜来给你续命的,却半途改了主意,非但把那孽畜送到了别处,还害得我们娘俩苦了那么多年,他却一个人逍遥自在地远游去了。待晟儿苏醒,功力大成之后,就替娘去把他抓来,好不好?让娘也消消气……”
随着瑶台玄女似低喃似抚慰的话语,她手中的那块红玉玲珑佩也散发出阵阵的红光,仿若回应。
疯子,都是疯子。
我有些害怕起来,努力挣扎着想要把体内的那个见鬼的魂追逼出来,然而,我越提起法力,那阵钻心的痛楚就越往更深处逼,但无论那阵蚀心之痛如何紧逼,却始终过不去我心口大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挡着它们一样,我的那半颗龙元也因此得以保存下来,让我虽然痛苦万分,却无性命之忧。
这是……苏晋设在我心脏处的心上结界。
本该是威胁我性命的结界,却在这个时候,成了我的保命符……
苏晋……你……可曾想到过会有今天?
本想要我的命,结果,却反而保全了我的性命,还是说……
那边,瑶台玄女仍在继续低声喃喃念着什么,我听不清,也不想去听,暗自凝神静气,将全身法力汇聚起来,想要找个时机冲破周围的这一圈火链。
既然突不破心口大关,那这阵痛也只是一阵痛而已,威胁不到我的性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需要去管它了!这点痛楚,我还能受!
她带我来这里不过就是想要威胁沉新而已,我绝不能成为如了她的意!反正这是八百年前发生的事,八百年后的我还活得好好的呢,怕什么!
我咬紧了牙,在越烧越热的火圈中凝神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