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宁守仪,虽然明知自己已老,可要让他彻底不管事,当个吃闲饭的,只怕比死还难受吧?
一个小家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国呢?
所以宁守仪想了几天,觉得应该给程岳提这个醒。
永泰帝已经老了,这个不慈的案子,就算不管怎么断皇上都要罚他,但他也应该偏向老人家这边,因为这才符合皇上内心深处的意愿。
如果不是上了年纪,宁守仪也未必能想到这一层。但不得不说,他说得确实有理。
连宁四娘听了都沉默许久,最终放任了宁芳出来。
嗯,宁芳到底撒了个小谎,其实她今天出来,是得到了祖母默许的。
眼下这时节,宁守仪不方便跟程岳私下见面,而这样揣测圣意的话,更不能托下人转告,或是留下文字。
原本宁四娘也有想过宁绍棠,可宁绍棠到底跟程岳不熟,且这长孙并不如宁芳机灵善变。于是,宁芳便自告奋勇的来了。
宁芳知道,宁守仪让她来告诉程岳这句话,是让他断案时一定要有所倾向。
要让皇上知道,程岳还是向着他,向着天下的父母,天下的老人家的。就算老人家不对,也比明目张胆的支持“忤逆不孝”的年轻人要好吧?
但宁芳说完了宁守仪让她带的话,她自己也有些话,是想对三舅公说的。
“三舅公,您把贺嬷嬷送来下溪村时,便知道她有个傻儿子叫贺大牛吧?贺嬷嬷手艺好,会缫丝,虽嘴巴刻薄了些,却着实是个能干人。大牛也不坏,就是笨了些,寻常姑娘本是不愿嫁他的。后来贺嬷嬷非要有人嫁她儿子才肯教大伙儿缫丝,原本我是不同意的。
想着若是如此,要坑害一个姑娘家,倒不如不学了。谁知田川他娘却是情愿,把大丫嫁了他。当时虽有徐妈妈劝着,可我心里还是觉得田川他娘未免太心狠了些。
谁知去年孟老庄头来送年货,无意提起田家二丫因嫁得不如意,跟她娘吵了起来。说当年为什么不把她嫁给姐夫?可见她娘偏心。我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宁芳看着程岳,一双眼睛清亮透彻,“如今想想,那时真是可笑,我还曾想过,要替大丫主持公道。可我主持的这份公道,会不会让她如今跟二丫这般来怨我?而我若替大丫主持了公道,谁又来替大牛主持公道?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错,就算贺嬷嬷非要有人嫁他才肯教人手艺,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是我,只怕也是一样的。
就象我如今出门,常带些铜钱在身上,看到那些老乞丐或小乞丐,就让丫鬟去买几个包子馒头分给他们。人人都赞我大方仁善,可我心中却时常惭愧得很。我若真大方,该把所有的银钱都拿出来才是,可我却没有这样的好心。甚至看到那些稍年轻些,好手好脚的乞丐,我也不管他是怎么落到这田地的,就不肯让丫鬟分吃的他了。
说到底,我也是有私心的。
那些乞丐与我又不认得,随手打发几个馒头我就觉得尽到我的心了。但徐妈妈是打小把我带大的,她对我们全家忠心耿耿,我自然觉得她是好人,宁肯冒险也要跑来看她。可我若是那徐燕,对这个打小就没有管过我的亲娘,是否也会心存怨恨?
还有那罗宝生,我听我爹讲起时,只觉最可怜的是那寡妇婆婆。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只不过好心抚养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为何最后却弄得那般下场?就算养子无钱给她医治,但若能在病榻前一直陪着她,她也不至于死后许多天,才草草埋进菜地里吧?那么他去打这场官司,到底是对还是错?
三舅公,我年纪还小,见识也浅,许多事常常弄得自己也很糊涂。甚至有时会怨老天不公,为何不让徐妈妈这样的好人,有个懂事的孩子,也不让罗宝生他爹娘,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我再气再怨,总归比不上对爹,对您的担心。
那天吃饭,爹爹被突然叫走时,我真是吓坏了。心想若是要连累爹,徐妈妈这个公道不讨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