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从此,我就想明白这个道理了。牛不喝水,强按头又有何用?但若你自己低了头,就别怪人家要欺上来。咱们大爷大奶奶是个怎样的人,家里就没有不清楚的。否则大哥儿何以不肯上京?不就是怕受不住大爷大奶奶的拿捏?
太太特意让春姨娘跟来,就是不放心大爷大奶奶,让她多少护着大姐儿些,可她呢?还是给大奶奶几句话就哄走了。这是她的失职,这会子再哭,又有什么用?至于大姐儿,可怜归可怜,可她当时若能刚强些,宁肯一头撞死也不进京,大爷又有什么法子?
就象二姐儿,今儿的事是姐儿亲眼看见的。那公主要她杀通宝时,她不也宁死不肯么?那公主又能怎样?虽带走了她,可命不是保下了吗?只要保住了性命,以二姐儿的性子,必不至于落到大姐儿那般田地。”
奕秋再度看向宁芸,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所以,三姐儿,姨娘不怕跟你说几句诛心的话。爹娘兄弟再亲,可最后能护着自己的,只有你自己。以后无论大爷大奶奶在你面前怎么装可怜,怎么拿大道理压你,拿好东西哄你,甚至拿棍子打你,你都永远永远不要信他们半个字!你只要好好跟着太太,若太太不在,就跟着二奶奶,若二奶奶也不在,你就死死跟着四姐儿,就不会上他们的当,被他们害了。否则,若落到大姐儿如今的下场,就是哭出一缸子眼泪,又有何用?”
这话太震憾了,宁芸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奕秋眼中那份诚恳而深刻的痛楚,却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奕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睡吧,我去给你绞个热帕子擦擦脸,再别哭了。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姐儿二姐儿都不在,你就是最大了。你要学着更加懂事,照顾弟妹,孝敬太太叔婶,知道吗?”
宁芸点头。
在奕秋笑笑想要离开时,宁芸忽地拉着她的衣角,沙哑着嗓子问,“今天公主带来的人欺负咱家时,你护着我也挨打了吧?伤得厉害不?给我看看。”
奕秋忙说没有,宁芸却道,“如今我小,姨娘你护着我,将来等我大了,也会护着你的。横竖咱俩一个没了姨娘,一个没了孩子,咱们人前没法说,人后我会拿你当我娘的。”
奕秋喉头一哽,差点落下泪来。
只怕又招宁芸哭,只哽咽着应了,待给宁芸擦了脸又抹了油,到底她自个儿回屋,躲被窝里哭了半宿。
她自然知道,宁四娘让她照看宁芸,表面上是为了宁芸,但实际却是让宁芸跟她结个善缘,将来好照看她的。
宁怀瑜梅氏显然统统靠不住,而她不能生育,将来难免无所依靠。虽然宁芸只是个女孩,迟早嫁出去,但若有一个肯惦记着她的养女,奕秋的日子无疑会好过许多。
想着从前自己还羡慕春姨娘,到底有个亲生女儿,终生有靠。如今奕秋倒是庆幸,自己也能平白得一个懂得感恩的乖女儿了。
此时,她也暗下决心,就算哪天宁怀瑜发了疯,要把宁芸也卖到皇家去,她绝不会象春姨娘那样,一时心软大意就犯下悔恨终生的大错。她就是拼死,也绝不会让他如愿!
而此时,在宫中投湖被救醒的宁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为了她据理力争。
“……什么叫做投湖自尽,我姐姐从不是那样想不开的人。再说如今天寒地冻,湖面上都结了冰,哪个寻死的这么蠢,要跑去投湖的?”
宁萱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真的就是犯了蠢。她忘了北方和她们南方的不同,冬天湖面是会结冰的。
她只粗略的瞟一眼,大概知道这边有个湖,就跑来自尽了。却不想湖边冰层薄,黑灯瞎火又看不清,只看着湖面上粼粼反着光,便怀抱着必死之心,跳了下去。却不想只撞碎冰层,摔倒在湖边,反惊动了巡夜的太监,很快将她捞了出来。
她心中一急,这才晕了过去。
只这会子冷不丁的见到宁芳,让宁萱几乎疑心自己已赴黄泉。
可那明亮跳动的温暖烛光里,是宁芳那样鲜活而朝气明丽的脸。
二妹妹她总是这样,就算当初被逼着嫁给魏国公府的傻子,就算汤颢说她可能活不长,她也总是这么仰着小脸,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晶晶亮着光,虎虎有生气。
宁萱欢喜的眼泪长流。
若自己死也就罢了,可她舍不得把二妹妹带走。
全家人都那么喜欢她,她若死了,二叔二婶,祖母弟妹们该有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