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中(2 / 2)

蚕枝 三侗岸 2553 字 25天前

她想“离经叛道”了。

顾雷上床前照例让明月打盆热水给他洗脚。

他眯着眼晃着头,看着坐椅上弯着腰给他按捏脚底的她,灯泡拉长了他的疑惑。

他问她:“最近怎么爱打扮了?”

她早有准备。“打扮好看点…照顾生意的人多。”

“都叁十几的人了,还想这些。还以为自己是娇滴滴的小女生啊?你这样,顶多也就七八十岁的老头儿看得上。”他用湿脚在她肩窝处用衣服摩着擦干,几处脚趾上参差如烂齿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

她以为不了。

因为活了叁十年,还从未尝过娇滴滴是什么味。

“等会把屋头收拾下。不是我说你,女人家要每天把屋头打整好,万一有客人来,看着像什么样子。”

躺着说的人比坐着说的还不腰疼。

他要睡了。她接着要洗衣服洗碗刷锅收拾屋子,接着弄好摊子准备明天卖的、数钱存钱,再之后明天五点起床熬粥,早上去卖包子油条,中午做午饭,下午两点卖凉面凉皮,晚上做晚饭,又出去卖关东煮,然后回来烧热水给他洗脚,洗澡洗衣服洗碗刷锅收拾屋子,接着弄好摊子准备明天卖的、数钱存钱…

他要睡了。

她接着…

绝望的生活。

凭什么?

可凭什么?!

凭什么呢?!

她端着水跨过门槛,握住盆边的双手止不住的抖动。

凭什么她要累得像条被使唤的贱狗!凭什么女人家就要做这做那!而他却要睡了,如此自在开心地在这疲惫腐烂的生活里偷闲玩乐!

凭他长了根鸡巴吗?!

明月停在了门口,她转了身,眼睛盯着床上露出笑容的他。

她突然把盆用力地摔在地上,塑料盆底部破裂,脏水立马打湿了鞋子。

“你干什么?!”他被声音吓了一跳。

“盆不要钱啊!你走路不能小心点吗?!摔坏了又要重新买,不知道挣点钱不容易啊…”

她看着他。她笑。

“你也知道挣钱不容易。”

“明月。”他听她语气不对,忙厉声呵斥。“说话不要阴阳怪气的。”

“买个盆就五块钱,连你一天一包二十块的烟的一半都没有。”她笑了一声,眼神如刀。

“你个畜生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说什么?!”顾雷震怒地翻身而起,难以置信她会骂他。

她咬牙切齿,身子微颤地看暴怒的他向她走来。腹腔却有万份勇气,于是话只愈加锋利。

“我说!你这畜生怎么没出生前就被你爸射在墙上。”

他这下愤怒得直接冲过来甩了她一巴掌。

“你他妈再说一遍?!”

她嘴角流血,仰着头情绪已经奔溃。

“顾雷!你他妈就是个畜生!除了打女人你还会什么!家务我做,钱是我挣,而你就跟个死猪样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你知道我他妈好好一个人却被你糟蹋成这样了吗!你有见过刚坐月子连碗鸡汤都没喝过就下床干活的女人吗?!你心情不好凭什么就得发泄到我身上!我花几块钱就斤斤计较,而你这些年挣了多少又花了多少,你心里没点数吗?!你不看看你自己配有脸说我吗?!你有把这当过家吗?有把我当你老婆看过吗?!顾雷我告诉你!我受不了!我受够了!谁跟你过日子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又扇了她一巴掌,怒气冲冲地走到角落拿起木棍。“你花了老子十万块!十万块知道吗?!我也告诉你!你不想过也必须过!老子娶了你就是你的天是你祖宗!你他妈再乱说,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有种你就打死我!”

“你他妈就是不想活了是吧!”

顾雷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就往院子里拖,明月尖叫着抓他的手。他像要扯掉她的头皮,她疼得尖声嚎哭。他握起棍棒往上一挥,头一低,棍子就下往她脊背用力一打。她被打得顿时软在地上,骨头震疼得像要断裂。

他连续扇她脸,她说一个字扇一次。眼神血腥地问她还说吗?!畜生。还说是吧?!畜…还说是吧?!畜…还说是吧!再说啊!你他妈再说!

不断的巴掌声像着陆的活鱼鱼尾拍打干地。

再踢打她的小腿,一面骂她骚批、贱货,疯狂地踢她的肩。

顾深从睡梦里惊醒跑出来时,明月被打得连哭声都没了,蜷着身体嘴里只剩沙哑柔弱的“畜生”。

他握住顾雷的手腕,胆怯地看他。

“别…别打我妈。”

情绪上头的顾雷听不得这句,好像顾深和她一伙。平日看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懦弱样就极不顺眼。现他竟然还敢命令他!

顾雷猛地抓紧他的头发直往墙上撞。拉回,再撞,拉回,再撞,无数次。

“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我看不好好收拾你们是不知道规矩怎么写了!龟儿子你他妈还敢过来!老子今天没打你你不舒服了是不是?!”

瘦弱的身体摔在墙上,额头已长满血花,血线流过眉毛、眼皮、脸颊,再滴在地上。他的表情痛苦到碎裂。

头好晕。他双手护住头,生理的眼泪失控地和血同流。

痛。

好痛。

“爸…别打我…”他哭着求饶。

顾雷更气,一巴掌扇他的头。“只晓得哭哭哭!你还是个男的吗?!我他妈看你这幅鬼样子就来气!”

最后。顾深眼睛红着,眼泪流着,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双手用纸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

他看顾雷打累后正喘着粗气喝茶。

茶,一杯又一杯。

血,一张又一张。

顾深喜欢那把军刀。

当刀尖最利一线笔直横破中指指尖,溢出的血液如十字架般神圣。

他崇拜红色祷告。

割出骨髓里他人丑恶,释放神龛里皎洁雪体。痛呻是仪式奏歌,之后,空白、荏弱、软肢都将脱离。头颅、胴体、脏腑将被祭血清洗涤静,混新鲜空气循环。

然后他复生。

血疤里开始长层层麻麻沾满肉屑的獠牙。

因为他突然看到。

世上原真有披着人皮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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