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落很晚才发来视频通话,接通后訾落看了看他:“我以为你睡了。”
江遇说:“今天好像没那么困。”
“明天上午出去逛逛吧?趁门店都没关门。”
年三十到年初三左右,大街上的店几乎没一家开的,有一年的江遇和訾落并不知道,跑出去玩结果玩了个寂寞,只能去王家便利店买了两盒摔炮。
第二天的两个人逛了一上午,中午在外面吃了炒饭,回去时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訾落咬了一口,尝到了酸甜的味道,他说:“除夕那天,吃完饭去看烟花吧。”
江遇吃下第二个糖葫芦球,嘴巴鼓起一块,含含糊糊嗯了声。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百花街已经很热闹,在整点的时候江遇被四周的鞭炮声吵醒,一家结束了紧接着另一家又响起来。江遇没了睡意,拿起手机去看訾落沉沉入睡的半张脸。
訾落的爷爷奶奶家住的小区管理严格,不允许放烟花炮竹。江遇怕这边的炮声会吵醒訾落,把音量调小了些。
一觉睡醒家里已经没人在,江德志并不知道去了哪儿,但江遇知道今天是除夕,江德志和徐美音一定都会回家。
訾落早早醒了,视频一直没挂,发现江遇起了床后才把静音关掉。江遇听见訾落那里吵得厉害,也看见了满客厅的大人小孩,实在热闹,是过年该有的气氛。
“家里没人吗?”
“没。”江遇说,“中午会回来的。”
訾落点头,说了两句视频挂断。
江遇打算随便吃点早餐,打开冰箱却惊讶地发现里面放了一桶鲜牛奶,是老张家养得奶牛挤出来的,他上次喝还是訾落给他的,他已经很多年没在家里见过了。
他倒了一碗去煮了喝,又煮了俩鸡蛋填饱了肚子。屋外积雪还没融化,江遇拿着扫把清扫了一遍,又跑回屋里写了会儿作业。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遇写完了三张试卷,只听见外面一阵阵说话声响起,近了又渐渐远了,他才明白是过路人。
又过了一会儿,江遇闻到了菜香味道,肚子跟着叫了叫。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原来早就过了中午十二点。
可是那扇大门没人踏进来过。
江遇拿起手机看了看,并没有任何未读消息,徐美音也没打来一通电话。江德志可能有场,应该又去喝酒了,江遇想。
饿得厉害,外面的门店又早早关了门,江遇在家里煮了包方便面,打了个鸡蛋,倒也能吃饱。他坐在桌前喝了口热气腾腾的汤,看着江莱笑得灿烂的脸,喃喃道:“哥,新年快乐。”
一直到下午江遇都没能等到江德志和徐美音回家,他放弃了,作业不想再写,手机没有好玩的,他开始躺床上发呆,脑子里天马行空,没有逻辑。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暗,鞭炮声再次响起,提醒着他今天是大年三十,家人聚一起的日子。
江遇怔愣的望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空,院子里的灯没开,他看不到那扇大门,但是江遇知道,它依旧没被打开过。
訾落的视频通话让江遇回了神,可他半天没敢接。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说好的大餐却连个馒头都没见着,他不想让訾落担心,没挂也没接通。江遇侥幸的想,希望訾落以为他在吃饭没拿手机,这样就不会再打来了。
但他想错了,视频不通,訾落直接改为了打电话。
第一遍江遇没接,等到第三遍响起来的时候江遇才明白訾落这是不等他接通不会罢休。
也好,不是视频通话,这样訾落就看不见他了。
他按下接通,听见訾落那边的嘈杂。
訾落问:“怎么一直不接?”
“没听见,在客厅包饺子呢。”江遇语气轻快,怕訾落问其他的,开口道,“你们还没吃饭啊?”
“在做了。”訾落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听他这边的声音。
江遇连忙跑到客厅把电视打开,但数字电视不像老式的电视机一打开就有声音,他急得不行,又慌忙跑到院子里,而炮声早已停下,四周寂静无声。
“江遇。”
江遇握着手机,心跳如击鼓。
訾落像是走到了一个更为安静的地方,他声音沉沉的:“没有大餐,家里没人。对不对?”
江遇咽了口气:“不是,我爸妈还没回来呢,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大年三十家里怎么可能没人啊。”
訾落并没有出声。
“等会我会拍做好的菜给你看,绝对不比你今晚吃的差。”江遇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空,看见了一块块乌云遮住了朦胧的月亮,他笑了笑,“别担心了,我好着呢,中午都吃撑了。”
訾落还是没有说话,江遇知道他聪明,再多说更会起疑心。他只能装模作样江德志在喊他,他应了声又对訾落说:“我爸回来了,我去拎菜,你快回去准备吃饭吧。”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紧盯着那扇大门,像一个漆黑的黑洞。
他没回房间,沿着冰凉的台阶坐下。周围又响起了鞭炮声,这意味着晚饭不久后就会开始,江遇听见了孩童的嬉闹声,混在里面车子的喇叭声,还有长辈们的谈笑声。
也许走出这扇门,百花街的每一户人家都灯火通明,亲戚朋友家人亲人站了满院,小孩打闹着拜年,和他差不多大的人会向老人敬酒,最后一桌子的人会夸赞他懂事。
每个人脸上笑脸不断,橙汁白酒不断,红包不断,祝福不断,灯火不断。
而现在的他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如果现在有个无人机拍下这一幕,江家应该会显得格外突兀。
江遇把脸埋在膝盖上,脖子一圈露了出来。他坐了很久,直到微凉的触感落在脖颈,他才发现,原来又下雪了。
手指冻得没了知觉,江遇拿着手机起身,他听见门外急促的跑步声,应该又是过路人。
他转身,听见了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因为要等江德志回家,江家大门一整天都没锁,从里面插上,从外面伸手就能够打开。江遇身子绷直,直觉让他感到心惊,他没有回头。
脚步声渐渐近了,夹杂着重重地呼吸声。
江遇手猛地握紧了。
今晚的月色被乌云遮住,小巷里坏掉的灯没人去修,江家大院只有江遇屋里亮着光,院子里也是黑的,可是訾落还是能够看清江遇的背影。
他站的笔直,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坚强,却又羸弱,好似不堪一击。
訾落呼吸缓了缓,直接拉住他冰凉的手,把他抱进怀里:“江遇。”
江遇的手抬起来又放下,他最怕这样。怕他自己的事情影响到訾落,訾落现在应该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饭桌上,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可能出口责怪,因为他很开心。
人都是自私且贪婪的,谁不希望在无助时可以看到一丝光亮,又有谁不希望孤身一人时想念的人能出现在身边。江遇抱紧訾落的时候,所有的应该不应该、对或者错,都无暇去想了。
訾落又喊:“……江遇。”
江遇睁着眼睛看天空:“对不起。”
他没说实话。
訾落并没有追问,他只是摇了摇头,手覆上江遇微凉的脸颊。在黑暗的四周,江遇看见了訾落仿佛装满了星星的眼睛。
“跟我走。”訾落说,“跟我一起去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