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万彤颔首,利落地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到地上,用脚尖轻轻碾灭,“告诉他,可以按照计划开始行动了。顺便把我要的东西都拿进来——你们都给我准备好了吧?”
“当然,文哥早就嘱咐好了,不用万姐你说,我们也会都把它们拿进来的。”
小章领命离开,仓库里再度剩下了董桑和万彤两个人,也再度回归到了一开始的安静,但董桑的心情却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大概是万彤对她的态度太亲和了,除了一点言语上的奚落之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不好举动,甚至连那些奚落也是带着笑意的,听上去像在教导懵懂无知的学生,导致她在惊恐害怕之余产生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还能维持住最后一点冷静。
直到刚才那个混混一样的男人出现,用猥琐下流的语言调戏她、甚至上手不果后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才终于认清楚事实——这不是什么复仇游戏,敌人不会像影视剧里那样维持着优雅风度,像对待贵客一样对待她,这是一起恶性绑架事件,她切切实实地面临着生命危险,甚至如果没有万彤,她还会在刚才遭遇一场可怕的性侵,情况的严峻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意识到这一点,恐惧立刻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上风,感受着脸颊处火辣辣的疼痛,董桑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做出一副浑然不惧的模样,在真实可怖的危险之前,一切的大义凛然都变成了最不值钱的笑话。
她现在忽然好想谢亦,好想他来救她,抱住她,安慰她一切都结束了,不要再感到害怕,然而无论她怎么想,她面前站着的人都始终是对她含笑以待的万彤,身下躺着的也始终是冰冷的水泥地,沉默地告诉她目前正身处于什么样的现状。
“……你们想对我做什么?”董桑缓缓深吸一口气,颤声询问万彤。
还好,虽然声音有点发抖,但大体还能维持住平稳,不至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话来,也算是没有给她的挂名警察和警嫂身份丢脸。
“不着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万彤对她眨了一下单侧右眼,那俏皮的模样就仿佛她们两个是亲密的好友,在说着只有双方才能听懂的趣语暗号,“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遇到我算是你的幸运,要是换了别的男人来做这种事情,比如刚才的那个小章,你就不一定能好好地待在这了。”
话语风趣幽默,腔调亲切热情,似乎这并不是什么惊险的绑架现场,而是悠闲的下午茶时光,她实在是一个富有魅力的女人,能够同时驾驭住风情和俏皮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又不显得做作矫情,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好感。
董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这样的一个人简直堪称完美,所谓的优雅女性也不过如此了,怀抱着崇拜向往的心情对她又羡慕又喜欢,而现在,看着对方做出这副模样,她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这世界上的坏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一看就能让人察觉到的坏,比如刚才的那个小章,不仅面相凶恶,行为举止也是粗俗不堪,让人打心底觉得作呕;另外一种就是像万彤这样,衣着得体,言笑晏晏,待人亲和有礼,举止优雅斯文,甚至连容貌都比一般人要好,让人在见到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这两种坏人前者让人恶心,后者却让人害怕,因为你永远无法知道对方看似亲切的笑容之下隐藏着什么阴谋诡计,因此,即使感谢万彤刚才帮她打发走了混混,没有让她继续受到骚扰,董桑也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且她现在也摆不出什么有情绪的脸色了,长时间的捆绑不仅让她四肢发麻,逐渐失去了知觉,脸色也苍白得可以,一侧脸颊还在刚才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烧着一阵阵的胀痛,大概是肿起来了,就算她没有镜子也能想象得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一定红红白白的,很不好看。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她低声询问,感受着又一阵的血腥气味弥漫。刚才那个男人的一巴掌让她的齿尖划破了口腔内壁,一说话就会牵扯到伤口,疼得厉害,不过已经比刚挨那一下的时候好多了,处在还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我已经被你们绑到了这里,难道还不能告诉我你们的打算吗?你不是对我说,死也要死得明白点吗?还是说,你害怕告诉我了,会导致你们的计划失败,就像上一次我幸运地逃过车祸一样?”
身体各处的疼痛让她这段话说得非常艰难,说完后还低低咳嗽了两声,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幸运总是要用不幸来填补的。”万彤微笑着,丝毫不为她的激将法所怒,“人一生的运气值是守恒的,你现在运气好了,以后运气就会变差,就像你上一次侥幸躲过了车祸,这一次被我成功迷晕了一样。你不会永远都是幸运的那个人。我不告诉你计划,不是因为害怕计划失败,只是单纯地想让你能够最后获得一点安宁的时间而已,是为你好。”
话音刚落,因为小章的离去而关上的仓库大门就再度被人打开,并且不是像上次一样被一脚踹开,而是吱呀一声从外面慢慢推开,显然,这一次来的人不是性格比较沉稳,就是地位比较高,有手下来给他开门引路。
是谁来了?又是想要做什么?
董桑紧张地想着,心跳止不住的加快。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万姐,”一个声音说道,恭敬的态度比起之前的嚣张差了有十万八千里,但董桑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属于刚才离开的那个小章,那个扇了她一巴掌的恶心混混。“文哥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双更~也有可能是三更~
第99章
“你看, 我说什么来着?”万彤对董桑展开一个笑容, “时间很快就到了吧?别着急,你所有的疑问都会有答案的。”
说完之后,她就转过身去迎接来人, 并且喊了一声:“文哥。”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 但董桑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态度变化, 如果说她对那个小章是属于态度轻慢、对自己又是亲切中带着一点讥嘲的话, 那么对于前来的这位“文哥”, 就是三分拘谨、三分恭敬了, 剩下的几分随意也没有面对自己时那样漫不经心。
看来这进来的第四个人是个大人物,连万彤都需要恭谨以待。
会是这一切事件的主谋吗?那个被谢亦枪杀了犯罪者的亲属哥哥?
董桑飞快地运转着思绪,细密的汗水从额际渗出滑落, 因为长时间捆绑而麻木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 但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因为她现在很紧张,非常紧张,心怦怦一阵急跳,几乎要跃出喉咙口。
这是人类面对危险时会感到的本能恐惧。
来人走得很慢,步伐沉稳,与旁边人杂乱无章的脚步形成鲜明对比, 和万彤高跟鞋规律点地的“哒、哒”声也不同,董桑听着这三种不同的脚步声,默默地想着,这要么是个腿脚不便的人, 要么就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
脚步声越靠越近,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住,她抬起眼想要看清楚来人,但以她现在这么一个侧躺在地面上的姿势,只能看见不同的三双腿,再往上就看不见了。
一双腿修长匀称,穿着时尚精巧的尖头高跟,属于万彤;一双腿矮小弯曲,踩着邋里邋遢的球鞋,属于小章;剩下来的一双腿站在三人的中央,深色的裤腿笔直,黑色的皮鞋被打磨得锃光瓦亮,让人联想到一丝不苟这四个字。看来,这位文哥属于她猜想中的后者,是个对自己高要求的人。
三人在董桑面前站定,不等万彤张口说话,小章就殷勤地搬来了一张椅子,邀请来人坐下,还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灰尘:“文哥,您坐。”
“嗯。”被称呼为文哥的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在椅子上面坐了,这让他的大半个身体都进入了董桑的视线,只可惜只到上半身的胸膛处,依然看不见他的样貌,倒是把声音听清楚了。
低沉浑厚,有点上了年纪,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阴沉感,是典型的坐久了上位者的领导人语调。
坐定之后,文哥又吩咐小章:“去把那些东西拿进来。”
小章利索地应了一声去了,态度比之刚才还要殷切,万彤从鼻中逸出一声轻哼,似乎很看不惯他这拍马屁的模样,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对来人介绍起了董桑:“文哥,这位就是谢警官的妻子,董桑。”
文哥又是一声嗯,口吻平淡道:“董小姐,幸会。”
董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仰起头,再抬起眼,这才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淡淡的眉毛,细长的双眼,白净的脸庞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大约有四十来岁,一派儒雅斯文的模样,如果眼角和嘴角不是下垂着的、并且透露出一股阴冷气息的话。
相由心生,即使对方什么都没有说明,在看到这张阴沉脸庞的瞬间,董桑也依然确定了,面前这个人就是万彤口中的老大,被枪杀犯人的亲属,一切阴谋的主使者。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的警报立刻上升到了最高层次,身体也不自觉绷紧了,浮现出警惕的表情,强忍着不安的情绪,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文哥没有回答,继续用平缓的口吻和她对话:“看来,董小姐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听闻董小姐在月前出了一场车祸,却分毫无伤,只是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并且在日后还有恢复的可能,真是幸运啊……我弟弟就没这么好运了,被你的丈夫一枪爆头,死得干脆利落,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给我留,就这么去了,只剩下一捧骨灰,一想起来就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伤心。”
“他不是我的丈夫。”董桑说,“我和他已经感情破裂,准备离婚了。”
话是实话,但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她没有一点想和谢亦撇清关系的想法,因为她知道,对方既然已经把她绑到了这里,就不会轻易地放过她,即使她真的和谢亦离婚了,把离婚证拿出来摆到他们眼前,也是没有用的,更不要说现在只是准备离婚,空口无凭。
她之所以这么说,完全只是想拖延一点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