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刘江东指指江谷雨,笑道,“来的路上,她说想吃冻红薯,半路下车跑去田里找。”
“怎么寻思想吃那东西,现在都还没上冻呢。”收获了的红薯藤,根上偶尔会有落下的小红薯,天冷结冰一冻,就变得甜甜的水水的,跟冻梨子味道差不多。
江满好笑地看了江谷雨一眼,问道:“去检查过了吧,怀上了”
“还真让姐说准了。”江谷雨没说话,刘江东在一旁笑着答道,“昨天一早去县医院查的。”
“怪不得。”江满一听就笑起来。前几天小两口来串门,江谷雨悄悄跟她说经期过了十多天了,江满数落她心大,叫她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小两口说星期天就去。
江满虚虚地指指江谷雨:“小刘我跟你说,她现在应该还没开始怎么反应呢,你看着她好好吃饭,别让她瞎折腾。”
“我怎么瞎折腾啦,我吃饭认真着呢。”江谷雨抗议,“姐,我现在怀疑你是不是我亲姐,你都不向着我了。”
“我才不是你亲姐呢。我是小刘亲姐。”江满笑道,“对不对呀小刘”
刘江东只管咧着嘴笑。江谷雨笑嘻嘻蹲下来想抱畅畅,刘江东忙小声提醒她:“你小心点,婶子说前三个月尤其得小心。”
“哪有那么娇气。”江谷雨笑嘻嘻问畅畅,“畅畅,想小姨了没”拍拍畅畅的苹果脸,“叫小姨。小姨给你带果子吃了。”
畅畅手里啃着个清甜的水萝卜片呢,努力啃了一口,眨巴着眼睛看看江谷,慢声慢气地:“姨。”
“想没想小姨”
“想。”
“哪儿想了”
“啊。”畅畅拍拍小肚子。她会说的词还不多,一个啊字简直可以表达很多意思。
“小刘说的对,你还是别抱她了。”江满忍不住数落小两口,“怀上了,这天都黑了还骑车跑来你们俩还真是心大。”
按往常习惯,吃过晚饭小两口再骑车回去镇上,天都黑透了,好在今晚月亮挺好,刘江东应该也不是不靠谱的人。
“往后天黑的早,要来你们白天来,晚上可不许骑车出门了。”江满让江谷雨领着畅畅,不客气地使唤刘江东去烧火热馒头,自己则去收拾准备桌子吃饭。红薯玉米粥加了荠菜,萝卜烧肉,辣椒炒干豆角,她又去切个小咸菜。
“谷雨你还有啥想吃的”江满问,“罐子里还有秋天保存的鲜辣椒,炒个鸡蛋吃”
“不用,我又不是畅畅,还用问我吃啥。”江谷雨不好意思地笑,“姐,我啥感觉也没有,真的,吃啥都香,比平常饭量还长了。要不是医生说,我都不信。”
“那你就偷着乐吧,你可不知道她们那些反应重的,有多遭罪。”江满把切好的小咸菜装在盘子里,淋上几滴熟花生油,“你婆婆怎么说的”
“别提了,我们去检查的时候吧,也不知真假,就先没跟我婆婆说,回去我婆婆一听就说,她可松了一口气。”江谷雨摇头失笑,“以前她提过几回,小刘跟她说不急,她也没多在我跟前催,这回说实话了,说她其实挺着急的,亲戚朋友也光有人问。”
“你们这才结婚不到一年呢,你们结婚……”江满顿了一下,心里数了数,“农历这都十一月了,你们结婚也十个月了呢,快一年了,你婆婆能忍住没整天催着念着就算是好的了,换个强势耐不住的,早该叫你去求医问药找偏方了。”
“可不是,我们供销社刘晓娟,刚结婚嫁过去才四个多月,她婆婆就整天问,担心她不能生孩子,还在外面跟人讲。”江谷雨想了想,自己也笑起来。似乎婆婆们的乐趣和职责,就是催婚催生了吧。
江谷雨居然一直也没这么反应,孕吐很少,恶心都没有几回,还真是像她自己说的,吃啥都香,看啥好吃的都馋,饭量还比怀孕前大了,生活作息一如往常,脸色红润根本不像个孕妇。
江谷雨怀孕不到三个月,农历腊月初五,江振宝来送喜蛋,江大嫂生了个女儿,取名叫江丽。
腊月十四,大哥家给孩子送米办酒,天有点冷,碍于江老爹还在世她不去又不好看,好在一岁半的畅畅已经能带出门了。
送米回来,给畅畅做了件过年的新衣服,用的是姚志华从沪城寄来不用布票的粉黄色灯芯绒。老陈婶子来借扁筐,又唠叨说这都是人家娶媳妇定亲的好料子,平常谁家舍得给个屎孩子穿呀。
老陈婶子:“畅畅妈不是我说你,你年纪轻也得学会过日子,会打扮十七八,不会打扮屎娃娃,没你这么惯孩子的,小孩子要惯坏的。”
说得江满有点不太高兴,想想老陈婶子也就这张嘴讨厌。于是送老陈婶子出门,瞧见她小儿媳妇站在门口,就笑吟吟说道:“婶子你不知道,这布料买都买来了,不给孩子穿我自己都穿上,又有人该数落我烧包败家不会过日子了。”
于是老陈婶子回去被小儿子埋怨了,叫她没事别整天八卦别人家。
新裤子做好了,新棉袄还没做好,姚志华放寒假回来了。
姚志华放假回来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回来一个。
姚志华腊月十八回来的,天傍晚,小风嗖嗖刮着,照例背着个大行李包,一进门就喊:“畅畅,爸爸回来喽。”
“畅畅,畅畅。”喊了几声没动静,姚志华又开始喊,“江满,江满,媳妇儿……”
屋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看了看他,审慎地没反应。小姑娘穿一件连着背心的红色棉裤,迈着小短腿,扶着门框慢腾腾稳当当跨过门槛,就站在门旁,歪着脑袋看他,手里还拿着个小皮球。
“畅畅,哎,小东西又不认识爸爸了。”姚志华转头对身后的人说,“快请进,这就是我女儿畅畅,一岁半了。”
江满从厨房出来,看到他后边跟进来的人,一愣。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只剩下一片红晕,江满仔细看了看那人,一手提着个不大的提包,另一手拎着个眼熟的大编织包,姚志华的。
还真是陆安平。一看就是姚志华给带来的。
“回来了。我还预备你晌午前能回来呢。”江满手里拿着勺子迎出来,眼睛却盯着陆安平身上,“你还带了客人呀,这位是……”
“弟妹,你好。”陆安平点头笑笑。
“哎哟,你是……陆安平”江满语调悠悠地拉长,笑了下,“怎么是你呀。我可真没认出来,您贵人事多,可真是好几年没见了。”
陆安平脸色有些复杂的尴尬,看看姚志华,结果姚志华根本没顾上他,放下行李包就忙着跑过去抱他闺女了。小孩还不愿意让他抱,推开他迈着小短腿往江满这边走,姚志华就很没出息地哈腰跟着,一边逗小孩说话。
“畅畅,畅畅,叫爸爸,我是爸爸……”
陆安平指了指隔壁:“那个……弟妹,你知道秀玲和杨杨他们呢,家里没人。”
“哎哟,这可不知道。”江满心里琢磨着,眼看天都黑了,这位跑来是怎么个打算手里就拎着个提包,也没带什么行李,这是没打算多停留呀。
江满说:“她一个人带孩子忙,平常也不能出门,现在刚好杨杨放寒假,谁知道去哪儿了。”
“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陆安平追问,随即补充道,“我跟志华回来时,顺路先经过爹娘那边了,家里也没人,锁门了,爹娘和余粮都不在。”
这年代当地男人,一般管岳父母叫“叔婶”,不是招赘就不用叫爹娘,江满刚开始都觉得真新鲜啊,后来发现当地都这么叫,岳父母家也不会有谁觉得不对不公平,还真服了。